不盡,把一道聖旨,擺在面前慢慢推想,實在想不出方法來。直到黃昏以後,點起燈來,仍然垂著頭想這旨意上前後的道理。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忽覺得耳朵裡有人叫了一聲“老爺”!抬頭一看,心中大喜,原來張三回來了。張欽差一見,忙問道:“聖僧在那裡呢?”張三回稟道:“他還在金相府裡,不曾回來,現在一信在此。”說著就由衣袋裡拿出一封信來,雙手遞過。張欽差連忙拆開來看,以為上面辦事的節略,斷寫得清清楚楚的了。不料拆開一看,只有傳旨嘉獎的聖諭一道,以外但有三指闊一小條紙。條上一字全無,頂上畫了一人在那裡睡覺,下面畫了兩個酒罈子,一把鐵錐。張鐵差更加詫異,暫且不表。
且說張三因何一個人先行回來的呢?只因濟公在金相府刻刻酒肉,已過兩日,這天金丞相退朝,忙至廳房向濟公說道:“恭喜聖僧,醫道上添了大生意了。昨夜太后忽然重病,今早聖上特著青宮小太監捧旨,按排遞走法,到平望張欽差處召聖僧,入內醫治。”濟公其時已在此吃第二頓酒了,聽得一說,連忙把酒杯放下,站起來就走。金丞相忙拖住問道:“聖僧往那裡走?”濟公道:“我到皇宮看病去呢!”金丞相道:“聖惜這怎麼能彀呢?皇上的事體,處處要歸資格。他才著人去召你,你到由平望來了,這不是件岔事嗎?”濟公被他說了,發呆半刻,掉轉身又往外走。金丞相又拖住著急道:“不要走呵,我的話不錯啊。”濟公道:“我不是進宮,我要到平望走一走,恐怕他到張大人那裡宣我,張大人又不曉得我在何處;兼之前次嘉獎的聖旨,還在我劉差官腰裡,張大人還同在夢中一樣,我怎能不去走走呢?”看官,若照濟公這樣說法,金丞相就該讓他走,才近人情。但是金丞相有個鬼心,深伯濟顛僧走了,他把個劉差官繳旨一層忘掉,自己吃擔不起。所以務必誆約日期,要等他把這件事了結了,才能讓他出門。因此間說濟公要到平望,又復扯住道:“不要走,不要走,我們的酒還不曾吃得彀呢!聖僧如實在不放心平望,現張大人送奏摺的張三在此,何不著他先回,通個信去,也就罷了。”濟公一聽,說聲“妙呵,妙呵”,遂放開一條念“叭迷吽”的喉嚨,喊了幾聲張三。那丞相府由正廳到門房,這條兩道很遠,張三怎能聽得見呢?濟公見張三不應,又含了一口酒說道:“且潤潤喉嚨再喊。”大眾家人在旁邊就同看笑話一樣,倒是金丞相不大過意,忙向家人道:“快去把張三叫來。”
不上片刻,張三來到,向金丞相打了一個千兒,朝旁邊一站。濟公見張三這般光景,好生嘔氣,心裡說道:你瞧不起我嗎?等我就弄點小苦你吃吃!一面想著,一面向張三道:“俺的張家人老爺,今天你要回去了,奏摺的事情諒你不是個聾子,你總聽見過的了。你回去見了張大人,諒你不是個啞吧,你總會講的了。單有太后召我看病,你不曉得。總之你見了你家大人,你直接叫他安心睡覺,就說京裡天大的、芥子大的一切各事,總歸和尚辦就是了,這是你曉得的。我這雙手是不能離筷子的,我這張嘴是不能離酒杯的,怎麼有功夫細細寫信呢?”說著站起來,在旁邊桌上見一枝禿筆,遂拿來,又在窗子上撕了一塊紙,鬼畫符似的一頓臭畫。又在腰內把張傳獎旨意掏出,亂頭烘烘包起,張開嘴來溼點唾津一貼,外面寫了個“張欽差收”,向桌上一甩,說聲:“去罷!”張三連忙持信在手,心裡想道:這個瘟和尚,好好大人賞我五六十兩盤費的銀子,這番出差,本有個大大的落頭,不料被他騙了去買裝屍的衣服。今日他大模大樣的說聲“走罷”,難道我張三討飯回去不成?呆了半晌,忽然有了主意,說道:等我來就拿他丟丟臉,煞煞我的氣。主意想定,遂近前叫聲:“濟師傅,今日你叫我回去了,這是師傅曉得的,我身邊的路費,皆被你那一日朝我磕頭作揖的,借去買衣服了,請你要還我呢!”濟公聽他說著,心裡早明白了,便望著張三哈哈一笑,說道:“有路費。你伸手過來。”濟公復拿了那枝禿筆,在他手心裡畫了一畫。說道:“路費有了。”張三不解其故,正待發言,忽見手心裡現出一個大錢,心裡倒也奇異,因說道:“就著是一文錢,也不毅用,請師傅總要把銀子還我呢。”濟公罵道:“窮囚!你還愁不彀用嗎?你權且拿拿看!”張三便依他用左手去拿,但見拿掉一個,又是一個,直至要多少,拿多少,張三喜不自持,心裡想道:這回子我到家去發了財了,可以連夜裡都不睡覺,把些錢拿下來,慢慢的用了;就是死了,把一隻手,叫子孫砍下,真個是萬代富貴了。張三便連忙取了信,朝金丞相、濟公打了一個廣概千兒,往外就走。到了門房,又對大眾家人說了些叨擾套話,辭別向外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