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佛,佛即是心。王維的詩之所以可以淡如浮塵,是因為他的心悟出只有自然才是真實永恆。一個沉迷於俗世的人,永遠無法深刻地體悟禪理的妙趣,他們眼中看到的山水,都是虛幻的假象。
無論是人與人之間的際遇,或是人與風景之間的際遇,都是因緣註定。我們聽從於宿命的安排,將情感交付出來,愛著世間萬物,也被世間萬物所愛。王維是那個將生命託付給山水禪佛的人,他在空靈的詩韻中,看白雲靜水、清風朗月。
花雨滿天,維摩境界
自詠
白衣居士紫芝仙,半醉行歌半坐禪。
今日維摩兼飲酒,當時綺季不請錢。
等閒池上留賓客,隨事燈前有管絃。
但問此身銷得否,分司氣味不論年。
——唐·白居易
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問過這麼一句話:何謂禪?禪到底是什麼?其實禪是一種意境,需要憑藉個人的靈性和悟性,才能靜思修禪。禪宗又分多種派別,不同派別的禪,所參悟的方式不同,其修行的境界也不同。而禪最終的深意,皆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禪是煙雲霧靄中的一樹野茶花,是潺潺泉澗邊的一株含羞草,是深山叢林裡的一隻白狐。禪亦是桌几上擺放的一隻舊花瓶,是炊煙人家擱置的一堆柴火,是平淡流年裡的一枚記憶。
唐朝是一個佛教興盛的年代,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民百姓,都熱忱地朝覲佛祖。無論是都城小鎮,還是深山野林,皆可尋訪到寺廟。杜牧的一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寫的就是煙雨江南殿宇重重的盛況。在唐代詩壇上,白居易好佛可以與王維並稱。王維的詩,皆有佛性,帶著一種空靈自然之美,他試圖用禪的境界去超越現實,達到心靈澄澈和明淨。所以他會避至終南山的竹林焚香獨坐,在詩畫禪的清寧世界裡,忘記人世的喧囂。而白居易卻不避世,雖處身動盪不安的社會環境中,卻仍在浮沉的官場尋求出路。他參禪於朝堂上,在詩酒中,在與好友交往的點滴歲月裡。
《醉吟先生墓誌銘》裡記載,白居易是“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釋教治其心,旁以山水、風月、歌詩、琴酒樂其志”。白居易喜在紅塵之內參禪,他把禪融入在現實生活中,用平常心習禪。他的禪,不是躲到深山老林裡,和白雲明月作伴,不是拋擲現實,去追尋虛渺的境界。白居易在日常習俗中求得適意、自足、忘情,在尋常的日子裡求得心靈寧靜,以內心的自我解脫,來化解世間的苦悶。所以他的詩多為感嘆時世、反映民間疾苦之作,語言通俗易懂,寄寓深刻。
白居易在官場裡起落一生,似乎仍樂此不疲。他好詩酒禪琴,亦嚮往山水自娛的閒淡,可從未想過徹底地歸隱。而禪佛的意趣也伴隨了他現實的一生,無論是在得意或失意之時,都相依相伴。白居易在被貶為江州司馬時,曾在廬山東林寺旁結草堂,因仰慕當年慧遠與居士劉遺民等結社故事,他亦和東林寺與西林寺的僧侶結社。晚年在洛陽,居龍門香山寺,自稱“香山居士”。據說與他交往的僧人有百人以上,他們聚在一起品茶吟詩,參禪悟道。可白居易並不因此而沉迷其間,隨山僧寂夜坐禪,仍不忘塵俗世事。
在被貶江州的時候,他寫過《琵琶行》,將自己的命運和天涯歌女相系在一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他的《長恨歌》寫出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愛情悲劇。一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道盡了天上人間相隔的心酸和遺憾。還有“伐薪燒炭南山中”的賣炭翁,寫出社會底層一位賣炭翁,塵霜滿鬢、貧苦交加的淒涼境況。白居易的禪,是芸芸眾生的禪,他不但認為平常心就是佛心,並且把平常人亦等同於佛。
這世間原本就是如此,沒有誰生來就是佛。你也許是佛祖轉世,來到人間償還一段宿債,或了卻一段塵緣,但終究要經受人世磨難,幾番醒轉,才能立地成佛。一株草木,一隻蛇蟲,歷經滄海桑田的變遷,亦可以修煉成仙。一切都看機緣與造化,佛門為眾生敞開,就等待著有緣人去敲叩。每個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悟禪,王者在天下河山間,詩人在詩境中,畫者在畫意裡,樵夫隱者在山水田園。他們所悟出的禪理不同,但都是為了追求超凡脫俗的菩提境界。
“白衣居士紫芝仙,半醉行歌半坐禪。今日維摩兼飲酒,當時綺季不請錢。”白居易好飲酒,喜歡在半醉半醒中坐禪。他追求的維摩人生,既要享受人間富貴,又要在寧靜中自我超脫。白居易每次喝酒時,都有絲竹清音伴奏,有家童舞妓侍奉,他所邀請舉樽共飲的,也皆為社會名流。而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