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幾個字真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顧小影嘆口氣,又抓住被子躺下去,這次她沒睡,而是瞪大眼看著天花板,眼珠一動也不動。
許莘看看顧小影的樣子,也忍不住長嘆口氣。她走過去開啟電視,再順手把遙控器扔給顧小影:“看電視吧,再過半小時就可以吃飯了。”
可顧小影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她的臉白得近乎透明,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毫無血色,連指甲上都是一片淺白。許莘張張嘴,可是什麼都沒說出來,終究還是一言不發地轉身回了廚房。
一時間,屋子裡安靜得只剩下砂鍋“咕嘟咕嘟”的響,還有電視裡新聞女字正腔圓的播報:昨晚十一時許,省道304線蒲蔭孫村段發生特大交通事故,造成十六人死亡,十二人重傷……
聽到“蒲蔭”這個名字的一瞬間,顧小影的目光亮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湮滅下去。許莘在廚房裡一邊燉湯一邊想,如果說段斐的婚姻栽在男人不靠譜上的話,那麼顧小影則是栽在男人太靠譜了——太靠譜的男人,往往屬於事業,屬於前程,說得再高尚點還屬於當地群眾,然而,卻不再屬於他的老婆、孩子了。
“起來起來,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許莘燉好湯端出來,一邊收拾餐桌一邊衝顧小影嘟囔,“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命,連我媽都沒喝過我燉的湯。”“啊?”顧小影終於動動眼珠,扭過脖子看看餐桌上的湯,心虛地問,“那我可不可以還是把這個品嚐你手藝的機會留給你媽?”“不可以!”許莘翻個白眼,手拿湯匙威脅顧小影,“想吃飯就爬起來,不想吃就餓著。”
“我是病人!”顧小影仰頭哀號,“我很痛苦!”
“痛苦個屁!你只要病的不是嘴,就比沒病的還精神,”許莘不客氣地掃一眼顧小影,“抓緊吃飯!”
“你們都虐待我……”顧小影哼哼唧唧地掀開被子爬起來,再捂著肚子跋涉到餐桌前坐下,可是剛端起碗,就真的有眼淚撲簌撲簌地掉下來!
許莘嚇一大跳,急忙放下手裡的湯碗:“小蒼蠅,你別嚇唬我,我跟你開玩笑的,我就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啊。”她趕緊站起來走到顧小影身邊:“你哪裡不舒服?要不你還是去躺著吧,我餵你啊!”
她扶住顧小影的胳膊,想要把她攙起來,可是沒想到,顧小影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撲進她懷裡,痛哭失聲!許莘愣住了,幾秒鐘後,鼻子也禁不住酸起來。
她聽見顧小影在她懷裡哭著說:“我不是衝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真的難受,不是身上難受,是心裡難受……”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莘莘,我遭報應了,都是因為我一開始不想要這個孩子,他才離開我……”
“胡說八道!”許莘也有些哽咽,緊緊摟住顧小影,“沒什麼報應不報應的,這是個偶然事件。”
顧小影索性放開喉嚨哭:“嗚嗚……我後悔了,我應該對他好一點的,嗚嗚……這是我的孩子,他爸爸不要他,可是還有媽媽啊!嗚嗚……”
“他爸爸也沒說不要他,”許莘輕輕拍拍顧小影的肩膀,語氣傷感,“他爸爸太忙了……”
“我好難受啊,莘莘,我好難受……”顧小影哭得聲嘶力竭,“他在的時候我嫌他,我吐得天天哭,可是他走了我更難受,那是我身上的一塊肉啊!你都沒看見,那是我的血肉啊!”
號啕大哭著的顧小影幾乎把整個人都掛在許莘身上,她緊緊抓住許莘的手臂,用史無前例的大力氣,似乎這樣就可以宣洩某種委屈和痛苦。
許莘疼得皺眉,可還是忍住了,她只是抱緊顧小影,靠體溫證明某些溫暖和依靠的存在。
許莘真的絕望了——看看顧小影,再看看段斐,她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能讓人不哭泣的婚姻與愛情?
那晚,許莘是等顧小影再次睡著後,才拿著手機躡手躡腳地走到陽臺上,給江岳陽打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江岳陽似乎是在教室裡,四周還有空蕩蕩的回聲:“許莘?找我有事嗎?”
“江老師,你還在學校?”許莘納悶。
“教學評估啊,累死人了,”江岳陽被逼瘋了,發牢騷,“也不知道顧小影跑到哪裡了,昨天說不舒服,要回去睡覺,可是今天早晨八點半我給她打電話,居然關機……哎,你說這都整整一天了,我也聯絡不上她,這裡還有這麼多活兒呢……”
“她在我這裡,”許莘打斷他,然後有點欲言又止,“江老師,你能跟管大哥哥聯絡一下嗎?”
“怎麼了?”江岳陽馬上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