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單面花鏡對準了急遞封口烤漆處那方封印。
嚴嵩將眼睛湊了過去,從單面花鏡中清晰地看見“淳安知縣海瑞”六個凸字,說道:“臣奉旨看了,確未拆封:”
呂芳又膝行一步,趴在臺階上將花鏡和急遞封口伸到徐階面前。
徐階也只得湊過頭去,仔細看了:“是。臣奉旨看了,確未拆封。”
呂芳立刻將單面花鏡塞進袍袖裡,膝行到嘉靖身側:“主子,兩位閣老都已看了,確認並未拆封。”說完雙手將那份急遞又呈還嘉靖。
嘉靖:“太上道君真言‘治大國如烹小鮮’。有些事你們做不了主。朕也做不了主,只有上天能夠做主。譬若這兩份奏疏,一份朕看了你們也看了,一份朕沒看,你們也沒看。看了的那份我們君臣可以做主,沒看的那份就請上天做主吧!”說完便將海瑞那份急遞投入了火盆之中!
又有烤漆又有羽毛,這份急遞投入火盆立刻冒出一股黑煙!
呂芳連忙拿起撥火的銅鉗將那份急遞夾起伸到火上,那急遞才燃了起來。
嚴嵩和徐階無比緊張地緊盯著。
嘉靖還挺直地跪在神壇火盆前,左手依然高舉著趙貞吉、譚綸那份奏疏:“趙貞吉、譚綸這份奏疏,一一列舉了鄭泌昌、何茂才貪墨國帑搜刮民財諸般罪名,審問詳實,鐵證如山。嚴閣老。”
嚴嵩立刻趴下頭去:“臣在。”
嘉靖:“因該二人都是嚴世蕃舉薦的,你就不要過問了。”
嚴嵩趴在地上:“臣知罪。”
嘉靖:“用人之道貴在知人。兩京一十三省的官員都要靠你們舉薦,有實心用事者,如胡宗憲,自顧全大局者,如趙貞吉。這都是好的。像鄭泌昌、何茂才這等碩鼠竟也薦任封疆,嚴世蕃的眼睛未必瞎了。”
嚴嵩不得不落實回話了:“嚴世蕃無知人之明,臣奏請革去他的吏部堂官之職。”
僅僅是無知人之明?徐階在等著嘉靖表態。
嘉靖的背影看不出任何表態,少頃卻說出了讓徐階更加失望的話:“嚴世蕃舉薦的人未必都是差的。譬若那個高翰文,去了浙江就並未和鄭泌昌、何茂才同流臺汙,倒被革職關在詔獄裡?一篙子掃倒一船人,鎮撫司那些奴才是如何辦差的?”
這便需呂芳回話了:“這是奴才失職,奴才這就命鎮撫司放人。是否讓他仍回翰林院復職,清主子聖裁。”
嘉靖:“當然官復原職。徐階。”
徐階本就趴在那裡,這時應道:“臣在。”
嘉靖:“趙貞吉是你的學生,譚綸是裕王的門人,他們聯名的奏疏就交由你票擬批答。不要在內閣擬票,帶到裕王府去,把高拱、張居正也叫上,鄭泌昌、何茂才如何擬決,還有胡宗憲、戚繼光一干有功將士如何褒獎,你們一起擬個條陳呈司禮監批紅。
以示朕一秉大公。“
這個結果也正是徐階早就預料的結果,這樣的結果雖然未能直接傷到嚴氏父子的身上,也已經傷到他們的臉上。
“是。”徐階這一聲便答得十分鄭重,低著頭高舉雙手等接趙貞吉、譚綸那份奏疏。
呂芳已經從嘉靖手中接過那份奏疏,遞給了徐階。
該收場了。嘉靖依然挺跪在神壇前:“今日中元,朕要祭天,你們也要回去祭祖。都退下吧。”
徐階捧著那份奏疏本要站起,卻發現呂芳來攙嚴嵩時,嚴嵩依然趴在地上,不肯起身:“啟奏聖上,臣尚有二事請旨。”
嘉靖這時依然是跪著的,如此良苦用心,調鼐陰陽,再有事也不應這時還奏,背對著他,臉上巳然露出不悅:“奏。”
嚴嵩:“眼下大局無非兩端,一是充實國庫,二是東南剿倭。改稻為桑所用非幾,江南織造局今年五十萬匹絲綢萬難織成,前方軍需,各部開支均已告竭。臣奏請鄢懋卿南下巡鹽,清厘鹽稅,充作國用。”
嘉靖臉色稍稍緩和了:“准奏!”
嚴嵩:“胡宗憲東南抗倭已屆決戰之局,臣聞報有走私刁民名齊大柱者曾有通倭之嫌,不知何人所派先今潛入軍營,就在胡宗憲身邊。此人倘若真是倭寇奸細,則遺患巨大,是否請徐階和兵部一併查處?”
玉熙宮精舍立刻一片沉寂,畫外音輕輕響起:“所謂通倭情節在海瑞呈奏的供狀證言中已經寫得明明白白,現在供狀證言都已境了,嚴嵩卻翻出此事,嘉靖心裡明白,徐階心裡也明白,他這明顯是在找補今日的輸局。”
嘉靖眼中立刻掠過一絲精光,沉默少頃忍著答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