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臺說,你們都下去。”
這是天生的氣勢,書吏和隨從也不待高翰文吩咐,便都退了下去。
楊金水望著高翰文:“高府臺不認識我,我就是楊金水。”
高翰文倏地站了起來。
楊金水:“坐,坐。”
高翰文慢慢又坐了下去。
楊金水:“芸孃的事我都知道了。那四個奴才都打了板子。我來是告訴你,你寫的那個字,我不認可,誰也要挾不了你。”
高翰文的眼中閃出光來,一時還不敢置信。
楊金水:“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嗎?”
高翰文有些激動:“請楊公公賜教。”
楊金水:“他們這是要往皇上臉上潑髒水!”
高翰文一震,睜大了眼望著楊金水。
楊金水:“剛才鄭泌昌來找過你了?”
高翰文點了下頭。
楊金水:“要你到淳安、建德去買田?”
高翰文:“是。”
楊金水:“你答應去了?”
高翰文:“無非一死。”
“不不不。”楊金水站了起來,“你死不了,也犯不著去死。該死的是他們。”
高翰文睜大了眼望著他。
楊金水:“知道他們是以什麼名義去買田的嗎?”
高翰文:“還不知道。”
楊金水:“那我告訴你,他們現在是打著織造局的牌子去買田的。也就是說,他們是打著宮裡的牌子去買田的。”
高翰文有些明白了:“他們敢這樣?”
楊金水:“瞧你這個樣還是個明白人。鄭泌昌不是要你明天去嗎,你還去,可不是去買田,你去幫我辦件事。”
高翰文:“楊公公請說。”
楊金水:“把船上的燈籠都給我取下來!告訴所有的人,織造局沒有拿一粒糧去買田!”
第十章
玉熙宮殿門外
農曆六月初了,嘉靖四十年的北京出現了二十年來最熱的伏天。在往年這個時候,哪怕整個北京城都沒有風,紫禁城由於得天地之風水,也會有“大王之雄風”穿堂入戶。可今年,一連十天,入了夜護城河的柳梢都沒有拂動過。除了后妃和二十四衙門的領銜太監居室裡有冰塊鎮熱,尚可熬此酷暑。其他十萬太監宮女便慘了,長衣長衫得照規矩穿著,許多人的痱子都從身上長到了臉上,症候重的還生了癤子,腫疼潰癰,以致不能如常當差。於是尚藥司從外面急調了好些防暑藥,大內這才總算沒有熱死人。
而玉熙宮的門窗這時竟日夜全都關閉著,萬歲爺就待在裡面,在常人看來,真是不可思議。
兩個夜間當值的太監滿頭大汗,一人捧著一個酒罈,一人捧著一個木腳盆,輕步走到了殿門外。兩人放下了酒罈和腳盆,側著耳靜靜地聽著。
裡面隱隱約約傳來了嘉靖念青詞的聲調。二人便不敢動,離開了殿門,走到臺階下,撩起長衫的一角拼命扇了起來。
一個太監:“這個老天,去年一個臘月不下雪,今年一個伏天不颳風。這是要收人了。”
另一個太監:“聽說外邊這幾日已經熱死好些人了。順天府都開始掏銀子熬涼茶散發了。”
一個太監:“也就咱們萬歲爺神仙的體,大冷的天門窗都開著,熱死人的天門窗全關著。”
另一個太監:“老祖宗也是半仙的體,也只有他能陪萬歲爺熬著。停了,快去。”
兩個太監又急忙輕步走到殿門邊,側耳聽了聽,念青詞的聲音果然停了。
一個太監輕聲喚道:“老祖宗,奴才們將酒和木盆找來了。”
少頃,殿門輕輕開了半扇,呂芳在門後出現了,臉上也淌著汗。
兩個太監連忙跪下:“老祖宗,這壇酒有好幾十斤呢。孫子們搬進去吧?”
呂芳:“我還沒有那麼老。”
兩個太監幾乎是同時答道:“是。老祖宗還得陪著萬歲爺一萬年呢。”說完這句又都爬了起來。捧酒罈的太監捧起了酒罈,隔著門遞了過去,呂芳接過酒罈走了進去。少頃又折回門邊,接過木盆:“你們待著去。”
“是。”兩個太監退著往後走去。
那扇門又關上了。
玉熙宮精舍
由於門窗關著,屋子裡點的香便散發不出去,加之神壇前的青銅盆裡剛剛燒完的青詞紙也在散著煙,寢宮裡煙霧瀰漫。
嘉靖居然還穿著一件厚厚的淞江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