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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聽到了混亂的腳步聲,赫然看到梁下被風吹得翻滾飄動的黑色旗幡。
一個瘦骨嶙峋的面孔出現了。他露出奇怪的笑意,大聲叫著,仰頭望著我。看他的服色,他是我們北齊計程車兵。
他一臉狂喜之色。我感覺這個人的面孔,非常眼熟。
“安德王!上面就是安德王高延宗。我一直暗中跟著他!”
他興奮地叫嚷著。他的眼睛,閃爍著瘋狂的快樂目光,喉嚨裡面不停滾動著笑聲。由於興奮過度,他的身子幾乎搖搖晃晃。
梁下的周軍越來越多。
我縱身躍下。跳到地上的時候,我自己聽到咔嚓一聲響。
我的左腳踝骨摔碎了。
“安德王,狗才!還記得我嗎?你當年在定州做刺史,有一年多的時間,天天迫使我在樓下張嘴,接吃你拉下的大便!你這個死胖子,當年年紀那麼小,屎拉得那麼多!”
四十三 血光照晉陽(6)
難怪看這個人面熟,原來他是我少年時代在定州時的僕從士兵。隔了這麼多年,這個傢伙還是那麼瘦弱,只是臉上留起了濃密的鬍鬚。那時候,我年少輕狂,無法無天,確實幹了不少壞事。
“想不到吧,十多年過去,我還記得你!安德王,我一直在步軍軍中,多少次我都歸屬你的統領,你記不得我了吧?”說著話,這個從前吃過我屎計程車兵撲身近前,高舉手中馬鞭當頭抽向我。登時間,我的一隻眼睛就被打得看不見東西,目睛幾齣。
“如此狂奴,賣主求榮,還敢擊打北齊王爺!”
一個長髯大漢在旁怒喝。我眯著能視物的那隻眼睛,打量他。看他身上披風上的繡龍,我才知道,面前站著的,正是周國皇帝宇文邕。
宇文邕猛一揮手。
他身邊侍衛抽出刀,一刀就把那個帶周人追尋我計程車兵砍翻在地。
吭都未及吭一聲,變節兵士本來就瘦削的腦袋,即刻被削去一半。紅白腦漿鮮血,噴濺一地。未及領取周國的賞金,他就一命嗚呼。
想不到,庶人布衣的仇恨,也能這麼鮮活和長久。
宇文邕上前,派從人用黃龍齒狀的“密佗僧”⑦為我療傷,並親執我手,一臉虔信地說:
“兩國天子,非有怨惡。我此次興兵,只為一統江山,為百姓安寧而來。安德王,朕發誓,對你終不相害,勿怖勿憂!”
面對這個和我年紀相當的周帝,我輸得心服口服。
“我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在下何德,敢勞陛下握手慰問!”
周帝命人擺放兩個胡床,與我賓主對坐。
他仔細打量了我許久,問:“安德王,朕欲取鄴城,不知你能否給我出謀劃策?”
“此非亡國之臣所及。”我立刻回絕。
周帝宇文邕沉吟。
接著,他說:“北齊神武帝高歡,沐雨櫛風,信必賞,過必罰,辛勞多年,以成國家。當今齊主,雕牆峻宇,甘酒嗜音。視人如草芥,從惡如順流。佞閹處當軸之權,婢媼擅回天之力。賣官鬻爵,亂政淫刑。如此窮極荒淫,朕自可一舉而滅!北齊天數既窮,安德王何可不言?”
知道無法直接回拒,我只能回答道:
“如果我十叔任城王高湝率領兵馬守衛鄴城,陛下大軍攻城結果,臣不能知;如果我們北齊皇帝自守,陛下可兵不血刃。”
周帝頷首。“鄴城之中,軍將大臣,何人能戰?”
我想了想,說:“佞臣居多,只有尉相願、斛律孝卿二人,勉強可使……”
① 今山西稷山西南。
② 今山西涑水河。
③ 今山西寧武西南管涔山上。
④ 今山西襄汾北。
⑤ 今山西靈石東南。
⑥ 今朔州市朔城區。
⑦ 出於波斯,一種氧化鉛,用於治療創傷,也可以治療痔瘡。
四十四 顫抖的大地(1)
太陽蒸烤一樣高懸在空中,沒有任何熱度。冬末的天空,總是澄澈如鏡。
晉陽失陷。安德王高延宗被周人生俘。大北齊,當真是國祚到頭了。
身在鄴城,我,斛律孝卿,只能勉為其難,擔當起保衛國都的重任。但是,我並非皇帝信任的親舊,只能默默觀察情勢,盡力而已。
國家淪亡在即,我不想再不明不白地死於皇帝身邊的佞臣宵小之手。
含光殿的大殿中,王公群臣,誰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