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行營大帳時個個精神抖擻,許多人說不上名目的怪病也都神奇地煙消雲散了。
李斯進帳,一見清新矍鑠的鄭國,揉著眼睛直呼:“奇也奇也!”鄭國一陣哈哈大笑:“佳水灌枯木而已,客卿何奇之有也!”尋常間永遠皺著眉頭的鄭國一笑,一班臣工不禁人人大樂,一時滿帳笑聲。
午時末刻,查水查渠之各方匯聚渠情水情,結果是:全線無斷無裂無滲無漏,所有支渠毛渠都順利進水,無一縣報來故障。鄭國歸總,點著探水鐵尺硬邦邦撂下一句話:“涇水河渠四百六十三里,全線堅實通暢,入田順當,涇水渠成!”鄭國說完,連同嬴政在內,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長長鬆了一口氣。李渙與幾個經年奔波的老水工嘖嘖感嘆不已,連說這鄭國渠快得匪夷所思,好得匪夷所思,教人如在夢裡一般。
嬴政叩著書案:“李渙,你報個大賬,鄭國渠究竟灌田幾多?”
李渙掰著指頭高聲道:“鄭國渠,直接受益者二十三縣,間接受益者全部秦川;關中缺水旱地四百六十餘萬畝,可成旱澇保收之沃野良田!另有兩百餘萬畝鹽鹼灘,三五年之後,也大體可變良田!若以鹽鹼灘地接納山東移民,可容五六萬戶之多!如此,秦國腹地可增加人口五十餘萬。尋常年景之下,每畝可產糧一鍾,每年國庫至少可積粟三十萬斛。五六年後,關中之富,甲於天下!”
“老令,果真如此麼?”
“這是老臣最低謀算。”
“旱澇保收,根基何在?”
“君上,”鄭國一拱手,“關中從此旱澇保收,根基在於:涇水河渠不僅僅是一條幹渠,而是三千多條支渠毛渠織成的水網。水網之力,在於將關中平川之大多數池陂河流連線溝通,旱天水源豐厚,渠不斷水,澇天排水暢通,水無滯留。此所謂旱灌澇排之渠網也!秦法嚴整,若能再立得一套管水用水之法度,秦川無疑天府之國!”
“還有上灌下排。”李斯插了一句。
“那是獨對鹽鹼灘地之法,得另修排水溝。”李渙答了一句。
“好!”嬴政當即拍案,“河渠管用法度,便由老令草擬。”
“嗨!”鄭國第一次學著老秦人的模樣挺身應命,引得滿帳一片笑聲。
嬴政一拍大腿起身:“好!從塬下回咸陽,一路再看看鹽鹼灘。”
王綰一拱手:“河渠已成,君上回咸陽要緊,鹽鹼灘事各縣自有切實稟報。”
“不。”嬴政搖搖手,“左右順路,一次揣摩清楚,不能光聽稟報。”
“秦王明斷!”舉帳不約而同地喊了一句。
片刻之後,行營拔帳南下,一行車馬轔轔下了洛水山塬。西行四十餘里,進入下邽縣地界,便見一條條支渠毛渠伸入到白茫茫鹽鹼灘,清清之水汩汩澆灌著一片片白森森的鹽鹼花。鹽鹼灘中散佈著一群群農人,顯然在緊急開挖通向南邊渭水的排水毛渠。嬴政二話不說下了馬,大走進了道邊一片鹽鹼灘。
一條毛渠剛剛挖成,渠底已經滲出清亮亮的水流。一個赤膊壯漢滿頭大汗跳進渠中,笑著喊著:“都說鹽鹼灘水鹹,我偏不信清亮亮的水老天能撒鹽?嚐嚐!”俯身捧起渠底清水一口大喝,剛剛入口又噗地一口吐出,齜牙咧嘴地笑著叫著:“呀!鹹!鹹死人也!”渠邊赤膊揮汗的農夫們一片大笑。一個白髮老人道:“這渠不是那渠,那渠是涇水,這渠是鹽鹼湯。上衝下排,幾年後這鹽鹼地就變肥田了,那時才有甜水喝,懂麼?瓜(傻)娃子!”赤膊壯漢一邊點頭一邊爬上渠來,緊跑幾步伏身涇水毛渠中一陣牛飲,又跳起來大喊:“好甜水!不信趕緊喝!”眾人一陣嚷嚷:“誰不信了,只你個瓜子不信!”於是一片大笑。
“老伯,”嬴政走過來一拱手,“你說這鹽鹼灘果然能變成良田?”
“能!”白髮老人的鐵耒噗地插進泥土,“鹽鹼灘又不是天生的,長年積水排不走,地不病才怪!涇水最清,天生治地良藥。上邊灌藥,下邊排膿,兩三年準保好地,不好才怪!”
“那老伯說,這地官分,有人要麼?”
“不要才怪!老夫想要三百畝,官府給麼?”
“若是給山東移民,村人願意麼?”
一個光膀子後生湊近老人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老人頓時瞪大了老眼:“你,你是秦王?”嬴政呵呵一笑:“秦王也是秦人,一樣說話。”老人猛然撲地拜倒,兩手抓著溼乎乎的泥土又哭又笑:“天!趕水頭老朽沒趕上,在這見到秦王了!天啊天,老朽命大也!”嬴政連忙扶起老人,四野人眾已經紛紛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