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同時,項燕又向楚王另外上書一卷,以“舊傷發作,不堪重負”為由請辭歸鄉。前書以軍使上達,後書則派出項梁專程晉見楚王申述。至於結局如何,項燕還當真沒有成算。幾日之後項梁歸來,也同第一次一樣帶來了楚王的特使。特使宣讀的王書雲:秦楚大戰在即,舉凡方略部署皆以大將軍項燕為決斷,任何部將得奉將令行事;大將軍操勞致病,本王並廟堂大臣無不憂心如焚,唯戰事在即,尚須大將軍帶兵大勝秦軍,以振興大楚霸業;今本王遣太醫署一聖手入軍,專司大將軍病體,餘事勝秦之後再論。宣罷王書,又一番撫慰,特使留下太醫走了。項燕立即召來項梁詢問廟堂情形,待項梁敘說罷了,項燕卻更是憂心忡忡了。
以項燕對廟堂大局的預料,楚王負芻該當支援他的。
一則,在整個楚國,只有楚王及其王族可以不將項氏實力增長看作威脅。二則,這個即位剛剛三年的楚王負芻,在秦國“重金不成,匕首隨之”的邦交滲透中尚算硬朗,一即位便嚴厲處治了幾個與秦國商社過從甚密的大臣。王賁閃電襲擊戰之後,楚王負芻又一力決斷了“預為調兵,抵禦秦國”的方略。儘管前者不無藉機剪除政敵之嫌,後者亦不無藉機削弱世族私兵之嫌,但畢竟不失為真心抗秦的一個君主。三則,楚王負芻與項氏交誼頗有淵源,在負芻還是王族公子時,項燕便是公子府的常客之一,負芻兵變奪取王位,項氏也是根基勢力之一。凡此等等,若無特異情勢,楚王該當支援項燕的抗秦方略與統軍將權。然則,項燕深知楚國廟堂勢力盤錯糾結極深,權力分合無定,若其他世族大臣鐵心反對,楚王縱然圖謀支援也是無能為力。為此,項燕要給楚王提供向世族大臣施壓的力量,否則,各大世族不明裡掣肘,只要搪塞王命,糧草輜重立馬便告吃緊。這個施壓直奔要害:項燕請辭歸鄉,誰來領軍抗秦?以目下楚國諸將軍才具,分明找不出項燕這般大勝秦軍而在朝野具有極高聲望的良將。除非世族大臣們連確保自家封地也不顧及,只能在無以選將的壓力之下承認項燕的完整將權,從而秘密知會自家將軍不要與項燕對峙。如此釜底抽薪,其實效遠遠大於以軍令壓服世族大將。
而今,這一目的大體達到了。
然則,楚王與大臣們的急勝慾望卻教項燕不是滋味。
項梁說,楚王命他當殿陳述了父親病情與歸鄉頤養之請,而後直接指點著名字教世族大臣們說話。大臣們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舉殿默然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最後,還是昭氏老令尹說了一句話,抗秦離不開大將軍,夫復何言哉!於是,大臣們紛紛附和,這件事就算過了。之後,大司馬景檉開議,言楚軍集結已達六十餘萬,已然超過秦軍一倍,堪稱史無前例。項燕南撤未必不可,然要害是必須儘早與秦軍決戰並大勝秦軍,否則春夏之交的雨季到來,楚軍糧道便要艱難許多。景檉之後,楚王竟率先拍案贊同,說秦軍遠來疲於奔命,自是力求恢復元氣而後戰,我軍則當以汝陰堅城為根基,早日尋求決戰,不可延誤戰機!此後,所有的大臣都是慷慨激昂,爭相訴說了要大將軍儘早決戰秦軍的種種道理。有人云楚軍士氣高漲,勝秦勢在必然。有人云楚國民眾仇秦已久,不可坐失民望。有人云秦軍糧道綿長,如截斷糧道則秦軍不堪一擊。有人云倍則攻之,若大將軍退至平輿汝陰還不求速戰,分明便是亡楚於怠惰……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父親,務求速戰速勝,已成廟堂不二之論!”項梁一句了結。
“廟堂,與老夫交易?以全軍將權,換老夫速戰?”
“此等情勢,很難轉圜……”
“全我將權,強我速戰,老夫這大將軍豈不徒有虛名?”
項燕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愴然一笑,搖搖頭嘆息一聲再也不說話了。就實說,項燕對再次勝秦還是有底氣的。秦國在短短一個冬天能夠集結大軍再度南進,必然不會是三十萬兵力,也必然不會再度像李信那樣輕兵大回旋。可以肯定地說,秦軍必然以持重之兵與楚軍周旋。以項燕所知之王翦,尤其不會急於與楚軍決戰。當此之時,楚軍若能整肅部伍深溝高壘,依託淮水、江水兩道天險堅壁抵禦,只要楚國不生內亂,秦軍取勝幾乎沒有可能。唯其如此,項燕的託底方略是:第二步退至淮南,整個地放棄淮北;秦軍戰無可戰,空耗糧草時日;更兼北中國尚未底定,期間難免有戰事發作,秦軍必有分兵之時;其時趁秦軍分兵後撤之際,楚軍做閃電一戰,幾乎是十之八九的勝算之戰!從更根本的意義上說,楚王若能洞察大局,以艱危抗秦為時機力行變法,整肅朝局整合國力,楚國崛起於艱難時世的可能性極大。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