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尊賢敬賢文章,敬賢之名傳遍天下;其二,對身負盛名但其政治主張顯然不合潮流的大師級人物,尤其敬重有加周旋有道;其三,對已經成為他國棟樑的名臣能才分外敬重,只要可能,便聘為本國的兼職丞相(事實上是輔助邦交的外相,不涉內政);其四,對尚未成名的潛在人才一律視而不見,從來不會在布衣士子中搜求人才;其五,對無法擠走的本國王族湧現的大才,分外戒懼,寧肯束之高閣。自魏惠王開始直到魏假亡國,魏國對待人才的所有表現,都不出這五種做派。到了最後一個王族大才信陵君酒色自毀而死,魏國人才已經蕭疏之極,實際上已經宣告了魏國的滅亡。
對吳起的變相排擠,對商鞅的視而不見,對張儀的公然蔑視,對范雎的嫉妒折磨,對孫臏的殘酷迫害,對尉繚子的置若罔聞,對樂毅等名將之後的放任出走……回顧魏國的用人史,幾乎是一條僵直的黑線。一個國家在將近兩百年的時間裡始終重複著一個可怕的錯誤,其政治土壤之惡劣,其虛偽品性之根深蒂固不言而喻。
實在說話,任何國家任何時代都可能出現對人才的不公正事件,但只要是政治相對清明,這種事件一定是少數,甚或偶然。譬如秦國,秦惠王殺商鞅與秦昭王殺白起,是兩樁明顯的冤案,但卻沒有影響秦國的堅實步伐。原因在二,一是偶然,二是功業大成後錯殺。列位看官留意,戰國時期的人才命運或者說國家用人路線,實質上有兩個階段,其方略有著很大差別:第一階段是搜求賢才而重用,可以說是解決尋求階段;第二階段是功業大成後,能在何種程度上繼續,可以說是後需求階段。歷史證明的邏輯是:對於任何一個國家,需求階段的人才方略都是第一位的,起決定作用的。而魏國的根本錯失,恰恰始終在需求階段。在將近兩百年裡擁有最豐厚人才資源的魏國,出現的名相名將卻寥若晨星。與此同時,戰國天空成群閃爍的相星將星,卻十之七八都出自魏國。不能不說,這也是一種歷史的奇蹟。
大爭之世,何物最為寶貴?人才。
風華魏國,何種資源最豐厚?人才。
魏國政風,最不在乎的是什麼?人才。
為什麼會是這樣?魏國長期人才流失的根源究竟在哪裡?凡是熟悉戰國史者,無不為魏國這種尊賢外表下大量長期人才流失的怪誕現象所困惑。仔細尋覓蛛絲馬跡,有一個事實很值得注意,這就是魏氏先祖篤信天命的傳統。魏國正史著意記載了畢萬創魏時期的兩次占卜卦象,至少意味著一種可能:魏國王族很是迷信卦象預言,對人為奮發有著某種程度的輕慢。這種精神層面的原因。很容易被人忽視。尤其在已經成為歷史的興亡沉浮面前,歷史家更容易簡單化地只在人為事實鏈中探察究竟,很容易忽略那種無形而又起決定作用的精神現象。
事實上,無論古今中外,力圖預見未來命運的種種預測方式,都極大地影響著決策者們的行為理念,甚至直接決定著當權者的現實抉擇。在自然經濟的古典社會,這種影響更大。客觀地說,力圖解釋、預見自然與社會的種種神秘文化,都是古典文明的有機構成部分,一味地忽視這種歷史現象,只能使我們的歷史敘事簡單化,最終必然背離歷史真相。
在中國春秋戰國時代,解釋並預測自然與社會的學問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龐大的系統。就社會方面而言,陰陽五行學說、天地學說(分為星相、占候、災異、堪輿四大門類)、占卜學說,構成三大系統。其中每一系統,都有相對嚴密的理論基礎與理論所延伸出的實用說明或操作技能。第一系統,以陰陽五行論為理論基礎,衍生出對國家品性的規範:邦國必有五行之一德,此德構成全部國家行為的性格特點。第二系統,以天人合一觀為理論基礎,衍生出占星、占候、災異預兆解說、堪輿(風水)等預測技能。第三系統,以陰陽論為基礎,衍生出八卦推演的預測技能。凡此等等,可以說,中國古典時期的預言理論之博大龐雜,預測手段之豐富精到,在整個人類文明史上堪稱奇葩。
是故,在那樣的時代,執政族群不受天命預言之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
然則,執政者以何種姿態對待天命預言,又是有極大回旋餘地的。
這種迴旋,不是今人所謂的簡單的迷信不迷信,而是該文化系統本身提供給人的廣闊天地。華夏文明之智慧,在於所有的理論與手段都蘊含著極其豐富的變化,而不是簡單機械的僵死界定。“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此之謂也!以人對天命之關係說,天人合一論的內涵本身便賦予了人與天之間的互動性,而這種互動性,最終總是落腳於人的奮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