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昨天到了哪裡,這樣回來的晚。她隨便捏了幾句在哪裡聽戲的謊話。張夫人卻正顏厲色地教訓起來說:“現在比不得老爺在的時節,可以由著你的性兒鬧。你既要守節,就該循規蹈矩,豈可百天未滿,整夜在外,成何體統!”彩雲不等張夫人說完,別轉臉冷笑道:“什麼叫做體統?動不動就抬出體統來嚇唬人!你們做大老母的有體統,儘管開口體統、閉口體統。我們既做了小老母早就失了體統,那兒輪得到我們講體統呢!你們怕失體統,那麼老實不客氣的放我出去就得了!否則除非把你的誥封借給我不還。”說著,仰了頭轉背自回臥房。張夫人徒受了這意外的頂撞,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彩雲也不管,回到房裡,貴兒已經回來,告訴她三兒約好在私宅等候。彩雲飯也不吃,人也不帶,竟自上車,直向楊梅竹斜街而來。到得門口,三兒早已紗衫團扇,玉琢粉裝,倚門等待,一見面,便親手拿了車踏凳,扶了彩雲下車,一路走一路說道:“昨兒個真把人掯死了!明知您空等了一天,一定要罵我,可是這班王爺阿哥兒們死釘住了人不放,只顧尋他們的樂,不管人家的死活,這隻好求您饒我該死了!”彩雲灑脫了他手向前跑,含著半惱恨的眼光回瞪著三兒道:“算了吧,別給我貓兒哭耗子似的,知道你昨兒玩的是什麼把戲呢!除了我這傻子,誰上你這當!”三兒追上一步,捱著喊道:“屈天冤枉,造誑的害疔瘡!”說著話,已進了房。兩人坐在中央放的一張雕漆百齡小圓桌上,一般的四個鼓墩,都罩著銀地紅花的錦墊,桌上擺著一盤精巧糖果,一雙康熙五彩的茶缸。趙家的上來伺候了一回,彩雲吩咐她去休息,她退出去了。房中只剩他們倆面對面,彼此久別重逢,自不免訴說了些別後相思之苦。三兒看了彩雲半晌道:“你現在打算怎麼樣?難道真的替老金守節嗎?我想你不會那麼傻吧!”彩雲道:“說的是,我正為難哩!我是個孤拐兒,自己又沒有見識,心口自商量,誰給我出主意呢?”三兒涎著臉道:“難道我不是你的體己人嗎?”彩雲道:“那麼你為什麼不替我想個主意呢?”三兒暗忖那話兒來了,但是我不可鹵莽,便把心事露出,火候還沒有熟呢,回說道:“我很知道你的心,照良心說,你自然願意守;但是實際上,你就是願守,金家人未必容你守,守下去沒得好收場。所以我替你想,除了出來沒有你的活路。”彩雲道:“出來了,怎麼樣呢?”三兒道:“像你這樣兒身分,再落煙花,實在有一點犯不著了。而且金家就算許你出來,個見得許你做生意。論正理,自然該好好兒再嫁一個人。不過‘吃了河豚,百樣無味’,你嫁過了金狀元,只怕合得上你胃口的丈夫就難找了。”彩雲忽低下頭去,拿帕子只搵著臉,哽噎地道:“誰還要我這苦命的人呢?若是有人真心愛我,肯體貼我的痴心,不把人一夜一夜地向冰缸裡擱,倒滿不在乎狀元不狀元,我都肯跟他走。”三兒聽了這些話,忙走過來,一手替她拭淚,一手摟著她道:“這都是我不好,倒提起你心事來了。快不要哭,我們到床上去躺會子吧!”此時彩雲不由自主地兩條玉臂勾住了三兒項脖,三兒輕輕地抱起彩雲,邁到床心,雙雙倒在枕上。正當春雲初展、漸入佳境之際,趙家的突然闖進房來喊道:“三爺,外邊兒有客立等會你。”三兒倏地坐起來,向彩雲道:“讓我去看一看是誰再來!”彩雲沒防到這陣橫風,恨得牙癢癢的,在三兒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用力一推道:“去罷,我認得你了!”三兒趁勢兒嘻皮賴臉地往外跑。彩雲賭氣一翻身,朝裡床睡了。原想不過一時掃興,誰知越等越沒有訊息,心裡有些著慌,一迭連聲喊趙家的。趙家的帶笑走到床邊道:“太太並沒睡著哩?我倒不敢驚動。天下真有不講理的人!三爺又給景王府派人邀了去了,真和提犯人一般的,連三爺要到裡面來說一聲都不準。我眼睜睜看他拉了走。”這幾句話把彩雲可聽呆了,心裡又氣又詫異,暗想怎麼會兩天出來,恰巧碰上兩天都有堂會。三兒儘管紅,從前沒有這麼忙過,不要三兒有了別的花樣吧?要是這樣,還是趁早和他一刀兩段的好,省得牽腸掛肚不爽快。沉思了一會,噥噥獨語道:“不會,不會!昨天趙家的不是說我不出來時,他差不多天天來的嗎?若然他有了別人,哪有工夫光顧這空屋了呢?就是他剛才對我的神情,並不冷淡,這是在我老練的眼光下逃不了的。也許事有湊巧,正遇到他真的忙。”忽又悟到什麼似地道:“不對,不對!這裡是我們的秘密小房子,誰都不知道的。景王府裡派的人,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邀了?這明明是假的,是三兒的搗鬼。但他搗這個鬼什麼用意呢?既不是為別人,那定在我身上。噢,我明白了,該死的小王八,他準看透了我貪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