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宿匆匆過去。
次日,威毅伯果然在皇上、皇太后那裡請訓下來,隨即率同馬、烏等一班隨員乘了專輪迴津。到津後,也不停留,自己和大公子、美國前國務卿福世德、馬美菽、烏赤雲等坐了公義船,其餘羅積丞、曾潤孫一班隨員翻譯等坐了生義船。那天正是光緒二十一年二月二十日,在風雪漫天之際,戰雲四逼之中,鼓輪而東,海程不到三天,二十三的清晨已到了馬關。日本外務省派員登舟敬迓,並說明伊藤、陸奧兩大臣均已在此恭候,會議場所擇定春帆樓,另外備有大使的行館。威毅伯當日便派公子蔭白同著福參贊先行登岸,會了伊藤、陸奧兩全權,約定會議的時間。第二天,就交換了國書,移入行館。第三天,正式開議,威毅伯先提出停戰的要求。不料伊藤竟嚴酷地要挾,非將天津、大沽、山海關三處準由日軍暫駐,作為抵押,不允停戰。威毅伯屢次力爭,竟不讓步。這日正二十八日四點鐘光景,在第三次會議散後,威毅伯積著滿腔憤怒,從春帆樓出來,想到甲申年伊藤在天津定約的時候,自己何等的驕橫,現在何等的屈辱,恰好調換了一個地位。一路的想,猛抬頭,忽見一輪落日已照在自己行館的門口,滿含了慘淡的色彩,不覺發了一聲長嘆。嘆聲未畢,人叢裡忽然擠出一個少年,向轎邊直撲上來,崩的一聲,四圍人聲鼎沸起來,轎子也停下來了,覺得面上有些異樣,伸手一摸,全是溼血,方知自己中了槍了。正是:問誰當道狐狸在?何事驚人霹靂飛。
不知威毅伯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棣萼雙絕武士道捨生 霹靂一聲革命團特起
話說上回說到威毅伯正從春帆樓會議出來,剛剛走近行館門口,忽被人叢中一少年打了一槍。此時大家急要知道的,第一是威毅伯中槍後的性命如何?第二是放槍謀刺的是誰?第三是謀刺的目的為了什麼?我現在卻先向看官們告一個罪,要把這三個重要問題暫時都擱一擱,去敘一件很遙遠海邊山島裡田莊人家的事情。
且說那一家人家,本是從祖父以來,一向是種田的。直傳到這一代,是兄弟兩個,曾經在小學校裡讀過幾年書,父母現都亡故了。這兄弟倆在這村裡,要算個特色的人,大家很恭維地各送他們一個雅綽,大的叫“大痴”,二的叫“狂二”。只為他們性情雖完全相反,卻各有各的特性。哥哥是很聰明,可惜聰明過了界,一言一動,不免有些瘋癲了。不過不是直率的瘋癲,是帶些乖覺的瘋癲。他自己常說:“我的腦子裡是全空虛的,只等著人家的好主意,就抓來發狂似地幹。”兄弟是很愚笨,然而愚笨透了頂,一言一動,倒變成了驕矜了。不過不是豪邁的驕矜,是一種褊急的驕矜。他自己也常說:“我的眼光是一直線,只看前面的,兩旁和後方,都悍然不屑一顧了。”他們兄弟倆,各依著天賦的特性,各自向極端方面去發展,然卻有一點是完全一致,就為他們是海邊人,在驚濤駭浪裡生長的,都是膽大而不怕死。就是講到兄弟倆的嗜好,也不一樣。前一個是好酒,倒是醉鄉里的優秀分子;後一個是好賭,成了賭經上的忠實宗徒。你想他們各具天才,各懷野心,幾畝祖傳下來的薄田,那個放在眼裡?自然地荒廢了。他們既不種田,自然就性之所近,各尋職業。大的先做村裡酒吧間跳舞廳裡的狂舞配角,後來到京城帝國大戲院裡充了一名狂劇俳優。小的先在鄰村賭場上做幫閒,不久,他哥哥把他薦到京城裡一家輪盤賭場上做個管事。說了半天,這兄弟倆究是誰呢?原來哥哥叫做小山清之介,弟弟叫做小山六之介,是日本群馬縣邑樂郡大島村人氏。他們倆雖然在東京都覓得了些小事,然比到在大島村出發的時候,大家滿懷著希望,氣概卻不同了。自從第一步踏上了社會的戰線,只覺得面前跌腳絆手的佈滿了敵軍,第二步再也跨不出。每月賺到的工資,連喝酒和賭錢的慾望都不能滿足,不覺彼此全有些垂頭喪氣的失望了。況且清之介近來又受了性慾上重大的打擊,他獨身住在戲院的宿舍裡。有一回,在大醉後失了本性的時候,糊糊塗塗和一個宿舍裡的下女花子有了染。那花子是個粗蠢的女子,而且有遺傳的惡疾,清之介並不是不知道,但花子自己說已經醫好了。清之介等到酒醒,已是悔之無及。不久,傳染病的症象漸漸地顯現,也漸漸地增劇。清之介著急,瞞了人請醫生去診治幾次,化去不少的冤錢,只是終於無效。他生活上本覺著困難,如今又添了病痛,不免怨著天道的不公,更把花子的乘機誘惑,恨得牙癢癢的。偏偏不知趣的花子,還要來和他歪纏,益發挑起他的怒火。每回不是一飛腳,便是一巴掌,弄得花子也莫名其妙。有一夜,在三更人靜時,他在床上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