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3 / 4)

小說:推拿 作者:老是不進球

來意識到金嫣喜歡自己的時候,推拿中心的人早就知道了,

金嫣做了兩件事:一,吃飯的時候坐在泰來的身邊;二,下班的路上拉著泰來的手。對盲人們來說,這兩個舉動其實都是家常的,一般來說,並沒有特殊的含義,尤其在下班的路上——盲人下班歷來都是集體行動,三個一群,四個一組,由一個健全人攙扶著,手拉著手“回家”。但是,金嫣就是金嫣,永遠都是不同凡俗的。

應當說,推拿中心的人對金嫣和徐泰來的關係並沒有做好精神上的準備。相對說來,哪一個男的會追哪一個女的,或者說,哪一個女的會追哪一個男的,人們大致上會有一個普遍的認識。簡單地說,看起來“般配”。“般配”這東西特別的空洞,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但是,一旦落實到實處,落實到人頭上,“般配”這東西又格外的具體。再怎麼說,林黛玉總不會和魯智深戀愛吧。黛玉和魯達不配。金嫣和泰來也“不配”。既然“不配”,誰還會往“那上頭”想呢。

金嫣高調出場了。這一天的中午金大姐來了。她的到來是一個訊號,中午飯開場了。金大姐是一個健全人,是推拿中心的專職廚師。她的特點是準時,不用摁表,她一進門一定是北京時間中午十二點。金大姐勤勤懇懇的,客客氣氣的,她把飯缽遞到每一個人的手上。大夥兒很快就狼吞虎嚥了。年輕人就這樣,不可能好好地吃的,不分男女,要不狼吞,要不虎咽。金嫣這一次卻沒有。她把飯缽放在桌面上,反過來喝水去了。金大姐說:“金嫣,快吃吧,今天的伙食不錯呢。”金嫣是這樣平心靜氣地回答金大姐的:“不著急。我要等泰來。我們一起吃。”

金嫣說這句話的時候泰來還在上鍾。他的一個貴賓崴了腳踝,需要理療,所以就加了半個小時的鐘。金嫣這麼一說大夥兒想起來了,昨天午飯的時候金嫣特地走到了泰來的面前,說:“泰來,我坐在你身邊可以嗎?”金嫣說得大大方方的,大夥兒都以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玩笑,誰也沒往心裡去。都紅站了起來,特地給她讓開了座位。坐吧,徐泰來又不是貝克漢姆,你愛坐多久坐多久。

可是,金嫣這一次說的是“我要等泰來”,這一次說的是“我們一起吃”,大夥兒很快靜默下來了。多麼輕描淡寫。輕描淡寫就是這樣,它的本質往往是敲鑼打鼓。金嫣才來了幾天?也太快了吧。她怎麼就看上徐泰來了呢?

不會吧。搞錯了吧?

沒搞錯。金嫣看上泰來了。是不是戀愛了現在還說不上,不過,事態卻是明擺著的。金嫣對泰來不是一般的好。更不是同事之間的那種好。泰來下了鍾,金嫣先讓他去洗手。洗過手,金嫣和泰來坐在了一處,“吃”起來了。金嫣一邊吃,一邊關照泰來“慢一點”;一邊關照,一邊從自己的碗裡給泰來撥菜,嘴裡頭還絮絮叨叨的。這哪裡是同事了嘛。休息區安靜了,泰來聽到了這種安靜,低下頭,想拒絕。金嫣放下碗,搡了泰來一把,說:“男人要多吃,知道嗎?”泰來已經窘迫得不知所以了,就知道扒飯,都忘記了咀嚼,滿嘴都塞得鼓鼓囊囊的——這是哪兒?是休息區啊,所有的人都在。金嫣就是有這樣的一種遼闊的氣魄,越是大庭廣眾,越是旁若無人。

金嫣吃著,說著,偶爾還發出一兩聲的笑。聲音小小的,低低的,呈現出來的是一種親暱的格局,是“戀人”才有的局面。這一來休息區裡的人們反倒不好意思大聲說話了,靜悄悄的,只剩下金嫣和泰來的咀嚼。咀嚼聲一唱一和,或者說,夫唱婦和。大夥兒只能保持沉默,心底裡卻複雜了。徐泰來算什麼?算什麼?剛剛來了一個美女,偏偏就看上他了。泰來還愛理不理的,誰信呢。

如果說,一起吃飯時金嫣所表現出來的是她的勇敢、高調,到了深夜,在“回家”的路上,金嫣又不一樣了。金嫣呈現出來的是另外的一面,無能而又嬌怯。她對泰來依賴了。一定要拉著泰來的手,別人的則堅決不行。

深夜的大街安靜了,馬路上不再有喧鬧的行人,不再有擁擠的車輛。這是喧鬧和擁擠之後的安靜,突然就有些冷清。大街一下子空曠起來,成了盲人們的自由世界,當然,也是一個孤獨的世界。盲人們雖然結著伴,但到底是孤獨的。金嫣所喜歡的正是這份孤獨,他們沿著馬路的左側,一路低語,或一路說笑。每到這樣的時刻,金嫣都有一個無限醉人的錯覺,這個世界是她的,只有她和泰來兩個人。像荒漠。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走在無垠的曠野中

淒厲的北風吹過

漫漫的黃沙掠過

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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