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羅向宋誠提供情況決不是出於正義感,在他眼裡,世界早就是一塊擦屁股紙了,他是為了報復。
這個籠罩在工業煙塵中的內地都市,雖然人均收入排在全國同等城市的最後,卻擁有多家國內最豪華的夜總會。首都的那些高幹子弟,在京城多少要注意一些影響,不可能象民間富豪那樣隨意享樂,就在每個週末驅車沿高速公路疾駛四五個小時,來到這座城市消磨荒淫奢靡的兩天一夜,在星期天晚上又驅車趕回北京。羅羅所在的藍浪夜總會是最豪華的一處,這裡點一首歌最低三千元,幾千元一瓶的馬爹利和軒尼詩一夜能賣出兩三打。但藍浪出名的真正原因並不在於此,而是因為他是一個只接待女客的夜總會。
與其他的同伴不同,羅羅並不在意其服務物件給的多少,而在意給的比例。如果一年收入僅二三十萬的外資白領(在藍浪她們是罕見的窮人),給個幾百他也能收下。但許姐不同,她那幾十億的財富在過去幾年中威震江南,現在到北方來發展也勢如破竹,但在交往幾個月後,仍出四十萬就把他打發了。讓許姐看上也不容易,要放到同伴們身上,用羅羅的話說他們要美的肝兒疼了。但羅羅不行,他對許雪萍充滿了仇恨。那名高階紀檢官員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報復的希望,於是他施展自己這方面的能力,又和許姐聯絡上了。平時許雪萍對羅羅的嘴也很嚴,但他們在一起喝多了或吸多了時就不一樣了。同時,羅羅是個很有心計的人,許多時候,也會選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從熟睡的許姐身邊無聲的爬起來,在她的隨身公文包和抽屜裡尋找自己和宋誠需要的東西,用數碼相機拍下來。
警方手中那些證明宋誠和羅羅交往的錄象,大都是在藍浪的大舞廳拍的,往往首先拍的是舞臺上面一群妖豔的年輕男孩在瘋狂的搖滾著,鏡頭移動,顯示出那些服飾華貴的女客人們,在幽暗中湊在一起,對舞臺上指指點點,不時發出曖昧的低笑。最後鏡頭總是落到宋誠和羅羅身上,他們往往坐在最後面的角落裡,頭湊在一起密談著,顯得很親密。作為唯一的男客,宋誠自然顯得很突出……宋誠實在沒有辦法,大多數時間他只能在藍浪找到羅羅。舞廳的光線總是很暗,但這些錄象十分清晰,顯然使用了高階的微光鏡頭,這種裝置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這麼說,他們從一開始就注意自己了,這令宋誠看到與對手相比自己是何等的不成熟。
這天,羅羅約宋誠通報最新情況,宋誠在夜總會見到羅羅時,他一反常態,要到他車裡去談,談完後,他說現在身體不舒服,不想上去了,上去後老闆肯定要派事兒,想在宋誠的車裡休息一會兒。宋誠以為他的毒癮又來了,但也沒辦法,只好將車開回機關,把車停在機關大樓外面,自己到辦公室去處理一些白天沒幹完的工作,羅羅就待在車裡。四十多分鐘後他下來時,已經有人發現羅羅死在充滿丙烷氣味的車裡。車門只有宋誠能從外面開啟。後來,公安系統參與此案偵破的一位密友告訴宋誠,他的車門鎖沒有任何破壞的痕跡,從其他方面也確實能夠排除還有其他兇手的可能。這樣,人們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宋誠殺了羅羅,而宋誠則知道只有一個可能:那兩個丙烷罐是羅羅自己帶進車裡的。
這讓宋誠徹底絕望了,他放棄了清洗自己的努力:如果一個人以自己的生命為武器來誣陷他,那絕對是逃不掉的。
其實,羅羅的自殺並不讓宋誠覺得意外,他的HIV化驗呈陽性。但羅羅以一死來誣陷自己,顯然是受人指使的,那麼羅羅得到了什麼樣的報酬?那些錢對他還有什麼意義?他是為誰掙那些錢?也許報酬根本就不是錢,那是什麼?除了報復許雪萍,還有什麼更強烈的誘餌或恐懼能征服他嗎?這些宋誠永遠不可能知道了,但他由此進一步看到了對手的強大和自己的稚嫩。
這就是他為人所知的一生了:一個高階紀檢幹部,生活腐化變態,因同性戀情殺被捕,他以前在男女交往方面的潔身自好在人們眼裡反倒成了證據之一……一隻被人群踏死的臭蟲,他的一切很快消失得乾乾淨淨,即使偶爾有人想起他,也不過是想起了一隻臭蟲。
現在宋誠知道,他以前之所以作好了為信念和使命犧牲的準備,是因為根本不明白犧牲意味著什麼。他曾想當然地把死作為一條底線,現在才發現,犧牲的殘酷遠在這條底線之下。在進行搜查時他被帶回家一次,當時妻子和女兒都在家,他向女兒伸出手去,孩子厭惡地驚叫,撲在媽媽的懷裡縮到牆角,她們投向自己的那種目光他只見過一次,那是一天早晨,他發現放在衣櫃下的捕鼠夾夾住了一隻老鼠,他拿起夾子讓她們看那隻死鼠……“好了,我們暫時把大爆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