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請!”
鄭所長走上講臺,雙手撐在講臺兩邊,板著一張大紅臉,紅絲蠕蠕的眼睛在全班同學的臉上掃了一遍,也不開腔。足足過了一分半鐘,他清了清嗓子,說:“同學們曉得我為什麼要到你們班上來嗎?”
沒有人回答。大家都被他那威嚴的架勢鎮住了,沒有人開腔,教室裡安靜極了。陸校長點上兩根菸,自己叼一根,上去遞給鄭所長一根。
鄭所長接過來,眼睛盯著大家,在嘴上“撲哧撲哧”地深吸了幾口。香菸的火頭往後直退,起碼玩掉一小半。隔了好一會兒,兩股濃濃的煙從他鼻孔裡噴出。坐在前排的存扣被嗆得咳嗽起來,在教室裡響亮著,忙用手矇住嘴,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到你們班上逮壞人的!”鄭所長突然“嘭”的一拍講臺,大家被嚇了一大跳。
“你們在座的有這麼一個人,他居然逮了楊剌子碾在女生的褲頭上,讓那個女生飽受了肉體和精神上的巨大痛苦!”
他用指頭“咚咚咚”敲著桌子:“這是徹頭徹尾的——流、氓、犯、罪、行、為!”
“事情已經發生了,捂是捂不過去的,矇混也是矇混不過去的。我希望這個人現在能主動站出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們會看你的態度從輕處理——你們還是學生,不能一棍子打死嘛!”他嘬起嘴唇吸菸屁股,不意燒上了手指頭,忙不迭扔掉了。有同學在下面“咕吱”笑出聲來。
“誰在笑,啊?有什麼好笑,啊?你們沒人敢承認是吧?你們以為我挖不出這個人是吧?”他又“嘭”的拍一下講臺,吼道,“大家統統坐直了,拿眼睛看著我的眼睛!”
鄭所長瞪著一雙紅眼在同學們臉上逡巡,和一雙雙十幾歲的眼睛在碰撞。沒別的聲音,只聽見粗重的呼吸。有的同學腦門上已流下了汗水,卻不敢抬手去擦,唯恐會引起他的注意。
教室裡空前的壓抑和沉悶,這壓抑和沉悶讓人感到窒息。鄭所長離開講臺,在行子裡走來走去,時不時停在哪個同學旁邊拿眼盯著,那個同學就更加正襟危坐,兩眼望著前面,努力保持面部的莊重和坦然。
存扣趁鄭所長走到後面時注意到陸校長對張教師附耳說了句什麼。她聽了微微點點頭,就朝後排望去,那目光裡就充滿了憂傷。
這時候,教室的一隅卻傳來了放屁的聲音。想必忍得久了,也想拼命地壓抑著不想讓它出來,可還是憋不住了,終於一點一點放出來。那聲音就有些怪異,羞羞澀澀,結結湊湊,小心翼翼,到後來乾脆一放了之,一了百了,一瀉千里,噴薄而出,聲音嘹亮婉轉而悠揚。
這是個好屁,來得真是時候——在它應該來的時候施施然來了。好像突然掀開簾子的黑屋,放進來滿室燦爛的明媚;好像一陣清涼的風兒,吹散了混沌的溽熱;好像一支燃著煙火的大香,點爆了一掛三千響的鞭炮,總之,這個屁的尾聲甫絕,教室裡便盛滿了歡快的笑聲。同學們笑得花枝亂顫,笑得眼淚直流,笑得高潮迭起,彷彿要用笑聲把剛才所受的驚嚇和壓抑送到爪哇國去。
但,最終,笑聲漸漸勢微,零零落落地收場了,大家重新迴歸到現實中來。但心情蓬鬆了,腦袋和身體的轉動又恢復了自由,有誰,有誰能扼住少年自由的天性?——不能。但是當他們把頭轉向站在教室後面的鄭所長時,笑臉凝固了。
鄭所長正兩眼盯住保連。保連坐得畢恭畢敬,雙目看著前方,臉色煞白,頭上汗珠直滾。鄭所長斂著聲音對他說:
“大家笑,你為什麼不笑?”
“……”
“你是笑不出來?”
“不是。”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
“你會不會笑?”
“會……”囁嚅。
“那你笑一個看看?”
於是,咧嘴,變臉。比哭難看。
教室裡又恢復了原先的死寂。
“好了。”鄭所長臉上倒浮現出怪異的笑來,聲音溫柔得讓人吃驚,“你陪我上辦公室來玩下子。”揹著手先出去了。
保連站起來,面無表情,往外走去,走了沒幾步,竟一個趔趄,差點兒跌個跟頭。
張老師沒有馬上跟過去,把椅子挪挪好,坐在上面對著大家,半晌沒有言語。
不一會兒,遠處的辦公室傳來拍桌打板凳的咆哮聲。
《顧莊》第四章9(1)
事情真相大白了,真的是保連乾的。
早讀課上,張老師顯然還是顧及了保連的面子,沒有點出他的名字。保連驚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