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冷到了極點,“如果有第四次,湛掌門,我會開始認真考慮,你是否適合這個位置,誠然,我不會直接干涉湛家的權力之爭,但我會根據我的判斷,選擇對爭鬥的態度,是介入,還是保持沉默,我想,你明白這其中的緊要。”
湛明嬋說:“是。”
他們對坐,又是長久的沉默,沸水肆無忌憚地漫了出來,火舌縮小,無涯的摺扇扣了扣鍋沿,那水便下去了。
“你在障內,都看到什麼了?”他問。
湛明嬋不語:
看到什麼?
不想看到的東西。
也不想說。
無涯沒有得到答案,只說:“無論你看到什麼,觸動了什麼,但是自殺,都是沒有擔當的表現,尤其是,對於一家之主,足夠的勇氣和良好的心態,也是考核的標準。”
湛明嬋低聲道:“是。”
對她這一連串消極而曖昧不明的回答,無涯並沒有任何不耐煩的表現,他又停了一下,說:“印小謙四人的事情,你準備如何?”
湛明嬋想起了這幾天,對門和頭頂上傳來的那些哭聲,有大有小。
大的,如同波浪翻滾,重重疊疊地拍下來;小的,如同琴聲哀慼,幽怨不肯停歇,讓人窒息。
樓道少了兩個少年,一個陰鬱,一個陽光,但總之,樓道少了兩份生氣。
更加陰暗。
淬著毒汁的陰暗。
“查。”她說。
無涯慢慢點頭,“很好。但是我要提醒你,這件事情,很不一般。”
“我心中有數。”湛明嬋說。
白瑢,是該找你好好談談了。
為什麼,我現在想起來,你和印小謙的初次握手,是如此之詭異呢?
你做了什麼?
或者說,是宗堰授意你,利用你做了什麼?
“我會查清楚。”湛明嬋堅定地表示。
無涯道:“很好。但是湛掌門,有些事情要聯絡到一起,但有些事情,是需要割裂來看,具體如何,還是要自己把握,但我可以說的只有這些,再多的,就是一句提醒,現場,並沒有外來侵入的痕跡,在莫近香被熄滅前,殺戮就已經開始了,而莫近香,沒有失效。”
湛明嬋終於抬起頭,看著無涯。
無涯注視著她的瞳孔,剛要說什麼,湛明嬋已經道:“自相殘殺?”
無涯沉默。
“誰動的手?”
無涯繼續沉默。
湛明嬋說:“您知道了?”
她沒有聽到無涯的聲音,於是說:“那麼您和我有什麼不同?”
“湛掌門!”
“拿來責備我的話,您自己也留著一點吧。”
無涯眼神一寒,湛明嬋已拜了下去,“明嬋告辭。”
她匆匆起身,不想踩到了衣角,即便是她,對這傳統的服飾,依然有著幾分陌生和不可駕馭,只一個閃神就失落了重心,身子一倒,眼看木板愈進,想著頭破血流的尷尬樣,然電光火石間,卻已落入了無涯的臂彎中。
她倒下的方向,和無涯的位置,是背向的。
扶住她,需要快速的反應,伶俐的手腳,足夠的力氣,以及……
不怕麻煩,離開原先的位置,向前,動起來。
湛明嬋盯著淡青色的袖衫,葉子香的味道忽然濃烈,她幾乎要咳出來,但卻梗住了脖子,努力讓全身都不動彈,也不去看無涯。
屏風後仙光一閃。
青衣的女魃邊吼著“你滅了西山山猱群幹什麼?!”,邊已轉了出來。
門被推開。
面色依然蒼白的陸微暖裹著嫩黃風衣,面帶微笑和期許,一條腿抬過那門檻,做出了“邁”的姿勢。
都怔住了。
無涯從容地扶起了湛明嬋,他風輕雲淡的表現,彷彿只是撿起一根黃瓜。
“狂妄,自私,偏執,而又不知改悔,終將自食其果。”
他對湛明嬋說,“先管好自己吧,湛掌門,我還有客,不送了。”
湛明嬋回到公寓,她什麼都沒有想,當然,這是一個很可怕的現實,一個神志清醒的人的腦子,怎麼會有“無意識”的狀態呢?
她到底是醒?
還是睡?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這世界都在混亂。
從很早以前。
或者說,一開始。
本無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