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影緩緩凝結為仙體,和夢中的仙子一般模樣,只飄忽不定,似霧般,風過即散。
“那東西是相柳?”湛明嬋輕聲問,她坐起來,看到傀儡化作原形,破爛不堪地躺在地上,而寢室內的一干什物完好,大概是一招擊破。
她心下一沉,“確是相柳嗎?”
暖兮仙子浮在空中,緩緩點頭,湛明嬋怔了片刻,“它不是已經被大禹滅掉了嗎?”
暖兮說:“前塵後果,此時無法贅述,它去尋新的獵物了。”
湛明嬋沒動,只是問道:“你可知是誰?”
暖兮輕道:“任冬惠。”
湛明嬋想:
任冬惠,是同系同班的同學,她和我見過數次面,招呼了一次,點頭三次,用視線掃過五次,沉默而默契地擦肩而過有N次,我們在同一個教室裡上過不少課,並且考過同樣的試卷由同樣的老師評判……
於是她套上拖鞋。
第九章 暖兮仙子
湛明嬋在暖兮的帶領下,輕而快地繞到了東邊的寢室,正是黎明前,大地冷而靜,湛明嬋拿出法杖的時候想:再過幾刻鐘,就該雞鳴了,不知自己是否還能看到曙光。
暖兮仙子說:“不要驚擾過度,我為你佈下結界,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湛明嬋說:“你沒有力量了。”
“是。”
湛明嬋踢開任冬惠寢室的房門,暗黑的空間此時籠了一道不安定的粉色邊框,好像一隻可以伸縮的彈性大籠子。她自然明白這是結界已成型的表現,此刻,除了被黝黑的蛇軀勒得已經翻了白眼的任冬惠以外,這個空間其他人,都被自動排除出去了。
她可以不用顧及保密問題,而放手一搏。
時間就是生命。
湛明嬋以前沒有徹底理解這句話,現在她理解了,因為當她考慮著如何“一搏”的時候,那條臃腫的蛇軀已悄悄地鬆開了任冬惠,如離矢之箭,在她還未反應的時候,脖子上就已感到了黏稠的溼滑和瘮人的凹凸,她向後退到門板上,鼻子使勁吸了口氣,頸部卻動彈不得。
手心冷汗,已失先機,等同失命。
那條蛇直起了上半個軀幹,湛明嬋在窒息中看到這條蛇有一個未發育完好的頭顱,如嬰孩腦袋大小的一個血疙瘩,模糊的向外吐出的,大概就是信子,不是鮮紅,而是黑紅色,淤血的色彩,五官擠到了一起,她依稀能分辨出被厚重的眼皮遮擋的瞳孔,黑目從縫隙透出的瞳光,冷漠刁毒。
命懸一線,她已不及多想,法杖打了下去,砰一聲悶響聽得發膩,但卻沒看到這條生了人頭的蛇,猶如以前無數妖魔鬼怪一樣,乖順地倒下去,而吃痛後更加發狂,蛇尾一掃將她掀翻在地,佈滿鱗片的柔韌軀體從腰部開始纏繞上去,而後勒緊,蟒蛇典型的捕殺獵物法。
全身肌肉僵硬而累,胸腔很快就沒了呼吸,湛明嬋很安靜地想:
這樣死了,應該還算光榮犧牲吧。
法杖輕輕掉落在地上,她尚未閉目,仙光一閃後,全身壓力驟減,人頭蛇被砍飛了一半的腦袋,鮮血濺滿了她的臉。她猶如缺氧過久的魚被拋到深海里,初刻沒有任何的反應,翻著魚肚白往下沉去,然而尚未接觸海泥,就讓人一把撈了回來。
一掌抵上背心,暖流衝過阻塞的經脈,沒倒過來的氣立刻順了,湛明嬋恍然:
我在幹什麼呢?
“你在幹什麼呢?”女魃薄責,“閉目待死,豈是湛家作風!”
湛明嬋無語地瞪視這位天女,她感覺自己的目光充滿了挑釁和戰鬥力,而後女魃扁扁嘴,只向著她身後說:“我去追。”
赤光中已不見其仙影,湛明嬋木木地明白她身後有個神仙,正助她順過了走岔的氣息,而且她認識這個神仙,這個神仙也認識她。
她感到羞慚無比,為自己剛才那一刻的想法,讓他明白了,看似光鮮的自己,骨子裡只不過是一條很賤的魚兒,死乞白賴地躺在砧板上,坦然地面對屠刀,討好地說:
來吧,砍了我,拿我當下酒菜吧。
於是她不敢回頭看,生怕接觸到一種名為“失望”的目光,雖然她無數次在別人眼中製造了這種目光,但她有些不願意在無涯眼中製造。
幸好,無涯也並沒有打算讓她製造這種情緒,他只是握住她的上臂,用一種極其靈活而輕緩的手法,將她慢慢地拉了起來,而後說:“白邊山上的暖兮仙子,怎麼?萬年時光,已讓你改變立場?”
粉光中,暖兮眉目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