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智高陰陰的一笑,正如陸遠志的猜測,他是故意的。
本來,秦林雖然革職發瓊州軍前效力,他老婆徐辛夷還是魏國公府的大小姐,他的親朋故舊遍及朝野,就連江陵黨諸位大佬,也有不少門生故吏留在朝中,任誰都不能不有所顧忌。
不過,瓊州府地方是中國最南端,實在太偏遠了,莫智高不見得盡數知道秦林身後的勢力,更不曾目睹京郊送別時那眾星拱北斗、群峰朝太嶽的一幕。在他心目中,畢竟縣官不如現管,本衛都督劉守有寫信密囑,為了攀上劉都督這棵大樹,為了前程似錦榮華富貴,莫智高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秦林臉上卻古井不波,像是什麼都沒察覺似的,仍舊笑道:“不錯,莫百戶沒有來得及看公函嗎?在下因抬棺死諫,於午門之外捱了三百廷杖,又革職發配瓊州百戶所效力。”
三百廷杖?瓊州所的官校們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就有點變了:這人是鋼澆的、鐵鑄的、油炸的、還是水煮的?這麼多廷杖都沒把他打死!
“綿裡藏針,柔中帶剛,此子有些意思!”茶樓上,海瑞禁不住擊節叫好,對秦林的欣賞又增了三分。
唐敬亭失笑,忽然又想出一條老師要將秦林收錄門牆的理由,當年海瑞抬棺死諫,秦林也抬棺死諫,所以老師才這麼青眼有加啊。
不過海瑞沒挨廷杖,這點就遠不如秦林出彩了,但話說回來,如果海瑞挨三百廷杖,估計會被打得只剩下肉渣子。
莫智高也心頭一抖,曉得能挨三百廷杖還活蹦亂跳的都是牛人,不曉得身後有多大勢力保住他。
可想到錦衣都督劉守有的暗示和允諾,所謂利令智昏,莫智高把心一橫,朝身邊心腹打了個眼色。
一名瓊州所的校尉呵了呵腰,疑疑惑惑的道:“秦長官真個被革職發配本所效力?那就是普通校尉了……好像、好像拜見上官,就該行庭參?”
莫智高故意不看秦林,兩隻眼睛望著天,陰陽怪氣的道:“那怎麼好意思呢,秦校尉,你說怎麼辦?”
行庭參就是照例向上司下跪,其實,像稍微客氣一點兒的上司,都會免了庭參,首先是顧全下屬的臉面,其次也顯得心胸寬廣,體恤下情。
更何況像秦林這種朝廷大員身份,革職流配過來的,按照不成文的規矩,反而該舊下屬朝他叩頭,而不是他來行庭參。
陸遠志、牛大力怒火沖天,卷著袖子就要衝上去揍人。
白霜華垂著頭,雙眸中電閃雷鳴,腳下不聲不響的把黃土夯成的路面踩下去一寸多深——如果是別的場合,她早就一掌把莫智高腦袋拍成爛西瓜了。
不知怎的,她對秦林經常沒有什麼好臉色,可別人瞧不起秦林,教主大人就會非常非常的生氣……
莫智高沒來由感覺後背發涼,好像被最兇惡最可怕的魔神盯住似的。
喂,喂,秦林手放在背後搖了搖,白霜華的殺氣之重,他站在前面,都感覺頭髮炸起來了。
白霜華很快發覺不妥,趕緊收斂了殺氣,莫智高才沒有被嚇得尿褲子。
“奇哉怪也,剛才怎麼回事?”莫智高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又看了看秦林,只見他依然笑容莞爾,並沒有發怒的樣子,這才把心思定下來,將牙齒狠狠一咬,板起臉不說話,只用眼角餘光盯住秦林,等他行庭參。
瓊州所幾個心腹都笑起來,咱們百戶大人就是耍猴呢,不怕你秦某人當過多大官兒,難道還有死灰復燃的機會嗎?專門迎出來,才好當街讓你下跪嘛,嘿嘿嘿,耍的就是你!
茶樓上面,唐敬亭看得直搖頭,“莫百戶太過分了,做人如此不留餘地,實在太急功近利,連老上司、舊下屬的體統都不顧了,秦某人年紀雖輕,畢竟做過錦衣衛都指揮使……”
官場上這是不成文的規矩,比如海瑞當過官兒,後來因某些緣故被革職回鄉,難道他還要給門生唐敬亭下跪行禮?那就太不合人情,也違反儒家綱常。
武官之間,講這套沒士林文官嚴格,但秦林當初官比莫智高大了無數倍,一朝被貶,莫智高就毫不顧忌情面,這怎麼都顯得很卑劣無恥。
“敬亭,也不能這麼說啊,”海瑞捏著鬍鬚搖了搖頭:“畢竟庭參是朝廷法度,莫智高既不願主動免掉,秦林也就只能……罷了,老夫且看他如何應對。”
街面上不少人把目光集中到了秦林身上,瓊州府的百姓也不曉得這是什麼人,只知道他是犯罪被貶謫的,就有許多青皮光棍、無賴閒漢等著看熱鬧。
莫智高和他的心腹們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