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的風口浪尖上風光了一年,付出了一輩子坎坷的代價。永貞元年年底,柳宗元攜母親盧氏、表弟盧遵和堂弟柳宗直等到達永州。
柳宗元這一貶,像一棵樹一樣被種在永州,十年未曾挪窩。古代的官場失意者,照例是要被送到邊遠地區監督改造的。以唐代為例,首都長安是圓心,罪行越大,貶得就越遠。柳宗元被貶到永州,距長安三千五百里左右;王勃的父親王福畤教子不嚴,被攆到六千多里之外的交趾去跟野人為伍,柳宗元跟他相比,似乎還要山呼萬歲才對得起朝廷的恩典呢。但是不管怎麼樣,一箇中央部委的司局級幹部,一下子被髮配到邊遠地區監督勞動,其中巨大的心理落差誰也承受不了———那個時候可沒有下鄉鍛鍊、支援老少邊窮地區這樣的說法。再則,自從三閭大夫客死此地之後,湖湘地區便帶上了一絲哀怨和感傷的情調,遷客逐臣,過此無不下淚。柳宗元此時的官職全稱叫“永州司馬員外接同正員”,“員外接”,表明這個“永州司馬”位置本來是有人坐的,他只是個編外人員;後面用括號加一個“同正員”,也就是說享受司馬的待遇。至於事情嘛,你就啥都甭幹,每天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反省就完了。在永州,柳宗元是個徹底的閒人。還好永州刺史比較厚道,雖說不願意與這樣一個罪人深交,卻也不過多地干涉他的行動。老柳無事可做,天天遊山玩水,成了中國旅遊史上最早的旅遊線路開發者之一,發現了不少值得一遊的好地方。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柳宗元:其實男人也可以很林妹妹(2)
湘南風景清幽,跟柳宗元生活的北方地區完全不一樣。柳宗元的孤獨寂清,只能在與自然景物的契合中得以暫時緩解。無事可做的柳宗元,天天拄著棍子鑽山溝溝,發現了奇異的景點,便美美地欣賞一番,再寫下一篇遊記,權作到此一遊的紀念。這樣的作法跟阮步兵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阮籍喜歡“自駕車遊”,駕車到了沒路的地方,慟哭一場便回家洗洗睡,而柳宗元屬於“揹包客”一類,隨遇而安。在永州十年,柳宗元“開發”了鈷鉧潭、小石潭、西山、袁家渴、石澗等著名景點,為永州的旅遊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當然,這只是他的副產品,他的遊記 《永州八記》 彪炳史冊,為他贏得了崇高聲譽。張岱評曰:“古人記山水,太上酈道元,其次柳子厚,近則袁中郎。”其實在蛀書看來,柳宗元的山水遊記成就絕不在酈道元之下,只是酈道元開風氣之先,所以贏得了不少印象分而已。
沒有政務的羈累,柳宗元在永州專心作文寫詩,或者跟一些命運相同的官員如吳武陵等以及和尚道士們交遊。他寫下楚辭體的文章數十篇,哀哀切切,使讀之者為之淚下。《三戒》、《捕蛇者說》 之類,嬉笑怒罵皆成文章,讓人哭完、笑完後不得不掩卷沉思。他試圖忘懷官場的紛爭,也寫了不少淡泊簡古的詩歌。《漁翁》 雲:“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雲相逐。”把漁翁的生活寫得那麼有詩情畫意,真讓人恨不得掙脫了俗世的羈絆,去做個與世無爭的漁翁。湖湘地區在唐代還屬於文化沙漠,幾乎沒有人能考上進士。天上掉下來一個大才子柳宗元,簡直讓這裡的讀書人欣喜若狂。可以說,柳宗元在永州十年,使湘南的文明程度一下子進步了數百年,這裡漸漸成了政府的人才輸出地了,時不時會有一些人考上進士。史載“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子厚之不幸,乃我湖南之大幸也,永州今天仍有“柳子廟”、“柳子街”,人們恭敬地稱他為“柳子菩薩”,這無不彰示著永州人民對這位名人的愛敬。
當然,柳宗元並沒有完全忘懷政治,他仍然希望有一天能重新回到天子的身邊,讓自己經世治國的才能得到發揮。為此,他曾向在朝官員們寫了不少信求助,裴度等人也確實想幫他。可是他在永貞革新中曾經打擊過武元衡,武氏秉政,自然不會放過他。更重要的是,朝士都怕他才華太高,要是把他弄回來,說不定哪天就對自己的位子構成威脅了,所以沒有人願意為他出頭。就這樣,別的地方官員都是三年一換,他卻在這裡呆了整整十年。
元和十年,朝廷將“八司馬”召回京城,終於決定給他們挪挪窩了,但指導思想卻仍是不讓他們好過。這次,名義上是將“八司馬”從司馬提拔為刺史,可是他們新的任職地點,卻離長安這個圓心更遠。所以,名義上是升遷,實際上是貶謫、是進一步的打擊報復。柳宗元被安排在柳州,他的好朋友劉禹錫被安排在更遠的播州(今遵義)。柳宗元怕劉禹錫的老母經不起舟車勞頓,上疏請求用自己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