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靜靜看著她把臉埋在膝蓋裡,像一隻拒絕任何靠近的受傷小動物。他第一次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
她受到的傷害,遠比他想得要厲害。幾句輕飄飄的安慰,又能做什麼呢?
眼看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芳準忽然說道:“你中了離魂,對嗎?”
胡砂又是一僵,最後點了點頭:“不光是我,他……他也是。”
他默然片刻,輕輕一嘆:“此法高深,我獨自一人解不開。待會請師父擺陣替你解開,只要不是同殤型別的咒印,都不必擔心。”
胡砂猛然抬頭:“……真的能解開?”
芳準微微頷首:“只是要費些功夫。鳳儀他……從未與我說過此事,倘若我能早些發現,或許今日也……”
事到如今,感嘆也不過是無意義的。
鳳儀的性子如何,他們都清楚,但凡他有一絲軟化肯求人,也不至於活生生在他們面前化成灰。
太過剛烈不折的物事,往往被最快折斷,無法在世上存在太久。
芳準聲音低得像是嘆息:“胡砂,要活下去,你一定要一直活下去。你還是有未來的……”
不要變成鳳儀那樣,他已經沒有未來了。
不聽清歌也淚垂
胡砂從一目峰毓華殿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
芳準正獨自倚在白玉欄杆上等她。他腳下便是千仞懸崖,雲霧繚繞,下面深不可測。他的衣衫被風吹得捲起,長髮懶洋洋地搖晃著,單是看到這樣一個清癯如削的背影,胡砂便覺心頭像是被春風拂過,一陣暖意。可是想到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那麼多事,心裡又是一陣冰冷。
想靠近他,卻又不敢靠近。她只有在後面躑躅默然。
“如何,咒解開了麼?”芳準背後像是生了眼睛,沒回頭,低聲問她。
胡砂默然片刻,低聲道:“祖師爺費了好大的功夫,還有好幾個大弟子幫忙擺陣,他們都說第一次見到這麼古怪的離魂咒,不過還好是解開了。”
芳準笑了起來,慢吞吞地轉過身子,將上半身斜斜倚在欄杆上,歪著腦袋看她,兩顆眼珠像黑寶石似的,熠熠生輝。
“要不要先回去好好睡一覺?”他問得很有些調侃,還帶了一絲難得的輕佻,卻一點都不討厭。
胡砂有一絲尷尬,紅著臉搖頭,忽然想起什麼,輕聲問道:“師父,祖師爺心情似乎很不好,幾乎不願看我。我給他磕頭,他卻說要我好好謝你,不可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這次……也是你求他幫我解咒的吧?”
芳準還是笑,清朗的眉眼,笑起來真像春風一樣。
“師父他一直氣我心裡只有自己弟子,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老人家放不下架子,其實我就是不求,他若得知,也必然幫你解咒。幫了你,卻要說一些難聽話,師父就是這樣的性子。”
胡砂點了點頭。
“師父,那天大師兄……打進你身體裡那個東西,取出來了嗎?沒事了嗎?”她問起了最關心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芳準笑道:“你看呢?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就是不知道才問啊!胡砂急道:“師父,是怎麼取出來……”
話未說完,他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攏著,像捧著兩朵蘭花,放在眼前仔細打量,翻來覆去的看。
“我說沒事就沒事。”他淡淡說著,忽又展眉一笑:“我來替你看看,今後命運如何。”
胡砂本能地要抽手,她不敢與他有任何肌膚上的觸碰,那種感覺,像是要灼傷她,灼傷這個已然骯髒碎裂的自己。
他用力握住,不容她有一絲半點的退卻,隔了一會,忽然“嗯”一聲,將她雙手一合,與她十指緊緊交握,笑道:“我看出你有長壽相,一生平安喜樂,不知流年。”
胡砂勉強笑了一下,那笑容都是苦澀的。
正要不著痕跡地再把手抽回來,不妨他用上了勁,牽著她走下高臺,一面笑道:“走吧,小乖已經很久沒洗澡了,臭烘烘的,趁著今日天氣好,咱們帶它去湖邊轉轉。”
因著天氣好,許多弟子都在湖邊給自己的靈獸洗澡。如今清遠上下謠言已破,弟子們見到芳準二人也不再竊竊私語,只是眼光難免要不同,行禮之後便偷偷摸摸地躲在後面看他倆牽在一起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師父與弟子名分禮儀極重,忤逆這個底線就是亂倫。更何況仙凡有別,再超越這個底線,就是褻瀆的大罪過。
這兩人所作所為簡直可算罪人,偏偏祖師爺不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