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繼續道:“那天下午的事,我還記得,我剛把一個客人的皮鞋,送到一間大菜館子裡去回來。大菜館子裡食物的香味,令我一直咽口水,嚥到了弄堂口的鞋子攤前。
哈山和白老大苦笑,互相舉杯,喝了一口酒,心想沒有辦法,只好聽下去了。想想一個窮孩子,進入大菜館子(西餐廳),聞到了食物的香味而大是垂涎的情景,倒也相當動人,所以第二個呵欠,就沒有打出來。。
史道福繼續道:“一到弄堂口,我就看到一個人,抱著一個`蠟燭包',在和我叔叔說話,叔叔的樣子,像是十分為難,那人好高,我要抬高頭,才能看到他的臉,我及不到他腰高,所以一走近他,就看到他腰上,別著一把雪亮的小刀,刀柄還掛著紅綢,神氣得很。”
史道福講到這裡,停了一停,向哈山和白老大兩人望了過來。
兩人在這裡,非但不打呵欠,而且聽出點味道來了。史道福所說的那個人,顯然是小刀會的人,那時正是小刀會在上海風雲際會的好日子,何以一個小刀會的人,會和一個嬰兒連在一起?
(哈山和白老大是上海人,自然一聽到`蠟燭包',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知道包中一定是一個嬰兒。)
他們正是為了追尋小刀會的資料而來,有了這種活生生的資料,自然求這不得。
所以,史道福一向他們望去,兩人就連忙做手勢,請他說下去,尤其是哈山,天生最喜歡聽稀奇古怪的故事,態度也就大是前據後恭,連聲道:“請說,請說!”
史道福側著頭,畢竟年代久遠,他要搜尋記憶,才能說得下去。
“那人把那`蠟燭包'向叔叔手裡送,叔叔卻不接,我看到包著的那個小囡,眼烏珠轉動,樣子十分可愛,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頭 那人卻順手把`蠟燭包'送到我手中!”
白老大“啊哼”一聲:“小刀會的人託孤,這倒有點意思。”
哈山一下子拍在白老大手背上:“你別打岔!”
史道福反背雙手,擺出了一個抱住了嬰兒的姿勢來,還左右搖了兩下。
(中國的武土拉弓射箭的時候,標準的姿勢是“一手如抱嬰兒,一手如託泰山”,可見抱嬰兒,是有一定的手勢的。)
史道福的神情,完全沉浸在遙遠的回憶之中,他道;“那時天十分冷,弄堂口的風很大,那小囡的臉,凍得通紅,我忍不住用自己的臉,去貼了貼,小囡反倒笑了起來,我感到有趣極了!”
他說到這裡,忽然吸了一口氣:“當時我只顧逗小因玩,沒有注意那人和叔叔說了些什麼,只是忽然覺得手中一緊,那人又把嬰兒抱了過去,抱了好一會,才交給了我叔叔,就大踏步走了開去。我叔叔抱著小孩,神情十分緊張,忽然道:`快收攤子,回去再說!'攤子我是收慣的,收了攤子,跟著叔叔回去,叔叔把小孩交給我抱著,我一路逗他玩。”
白老大聽到這裡,略為不耐煩:“請你說得簡單一點,不必太詳細了!”
史道福“嗯”了一聲,好一會不言語,哈山瞪了白老大一眼,怪他不該打斷了話頭,過廠幾分鐘,史道福才道:“當時我年紀實在太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長大了,想想,知道那個人……一定給了我叔叔不少好處,託我叔叔照顧這個嬰兒,因為不多久,我叔叔就忽然有錢買房子了,嗯,就是現在我住的這房子,歷史悠久,他的日子也好過起來,不再擺補鞋攤子,可是,他並沒有好好照顧那小囡。”
哈山可能是由於自己是孤兒出身的緣故,所以十分緊張嬰兒的遭遇,忙問:“你叔叔把那孩子怎麼樣了?”
要知道,那時的人沒有現在文明,路上有個死嬰,決不會有人去過問,都當垃圾處理,若是他叔叔受了人家好處,又起了壞心,那嬰兒可危險之極。
史道福對哈山的問題,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別急,然後才道:“那嬰孩在叔叔家三天,阿嬸不喜歡他,十分嫌他,反倒是我,覺得多一個小弟弟很有趣,有一天晚上,我聽到阿嬸和叔叔的對話,才知道阿嬸不喜歡那孩子的理由。”
史道福說到這裡,五官擠在一起,顯得他臉上的皺紋更多。任何老人當然都曾年輕過,有過童年,當他聽到他叔嬸對答時候,他就不過是一個四歲的孩子。
當時,他叔嬸的對話,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聽得懂的,自然只有三四成,可是由於這一番對話,在他腦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一直在反覆琢磨,隨著漸漸長大,終於領悟了其中的意思。當他在那麼多年之後,向哈山和白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