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眼睛看著我,不再用和孩子說話的口氣和我溝通。我謹慎應答,結巴中不露半點聲色。Jim也算個黃金王老五,和嵐這年紀碰在一起,雙方肯定都是想有個結果。嵐有點猶豫,Jim卻很猴急。很多動作的細節上都能看出嵐的半推半就和Jim的死纏爛打。這天我在外面做功課,忽然聽到裡屋傳出Jim的歡呼聲,他開啟門衝出來,一把抱起個頭已經跟他差不多的我在空中轉了個圈。“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嵐答應嫁給我了!”他歡笑道。我在旋轉的世界中看到嵐笑吟吟地站在裡屋門後,手扶著門框,臉上是羞澀的紅暈。Jim還在抱著我旋轉,以致我看到的嵐帶著眩暈的殘影。我告誡自己一定要忍住淚水,可淚眼朦朧中我卻看到那個少年憂傷地坐在窗臺上,他看著嵐,好像在說:“說好一起去天堂……”興奮中的Jim感到臉上有熱熱的液體,這才發覺我怒目圓睜地灑落許多熱淚。Jim嚇了一跳,他慌張放下我,片刻後就忽然明白了一切。嵐疾步走過來,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水,問:“小結巴,你哭什麼?”我和嵐對視著,直到淚水也慢慢噙滿她的雙眼,我知道她看著我時定是想起了那個少年,往昔的故事像是一首老情歌盪漾在我倆的心河,激起的浪花晶瑩歡暢地奔跑,那一刻我倆有了默契,那就是對現實世界的刻骨失望。她不愛Jim,我看出來了,可是她活在這個正常王八蛋都結婚的狗屁世界裡,她已經三十二了,她沒辦法。
嵐推開我,邊笑邊不好意思地擦去眼中的淚,說:“什麼呀,我怎麼也哭了。”
Jim嘆了口氣說:“你還不明白嗎?他興許是愛上你了!”嵐和我對視著的瞳孔在聽到這句話時劇烈收縮了一下,就像很多次我看似巧合地用少年的習慣細節刺醒她的記憶那樣。但那只是幾秒鐘的事,嵐轉過頭對Jim說:“你瞎猜什麼,他的事我都清楚。”嵐和我對視著,問:“是你捨不得姐姐嫁人嗎?”
我點點頭。
兩天後,嵐告訴我她和Jim決定五一結婚。
我陪著嵐去買衣服,嵐說結婚那天她得多置幾身衣服,把自己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說實話以前我不太敢往那些商廈裡跑,總覺得那些世界光彩流轉非我所在。嵐卻很篤定地在各個櫃檯前轉悠,胸有成竹地拿起一件,比比,然後在營業員的熱烈讚美中放下。
“這條好嗎?”她拿起一條淡綠色的裙子問我。
我感到頭昏腦脹。
“那這件呢?”她又拿起一件低胸的|乳白色的棒針衫問我。
我紅著臉搖搖頭。
於是我們從南京路一直走到淮海路,我們就這麼默默地走著,不說話卻覺得很美好,最後竟然走到徐家彙。那天嵐逛遍了所有櫃檯,我從一開始只搖頭,到後來只點頭,可她還是沒有拿定主意。最終她看中一件寶石藍的緊身連衣裙,當她穿上那件緊身連衣裙從試衣間走出來時,我驚歎時光並未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那連衣裙把她的身材包裹得凹凸有致,魅力四射。
“兩千六,買了就身無分文了。”她悄悄對我說,熱熱的氣息把我耳根吹得癢癢。
“買!”我咬咬牙說。
我們從商廈出來時嵐用身上最後的一點錢買了一瓶礦泉水。她喝一半,我喝一半。
“你算是跟我間接接吻哦。”花光身上錢的嵐開玩笑。
我聳聳肩說:“我的……初初初吻。”
那天我們花光了身上最後一分錢,所以只好再走回去。天色漸漸暗下來,很多情侶走進路邊的餐館。我想起包裡還放著早上買的雞蛋餅。我把餅一分為二,把比較大的一塊給了嵐。
嵐咬了一口我的雞蛋餅,說:“真好吃!”
我點點頭。
那天我們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回到家,一開始路上嵐還玩笑不斷,後來就成了沉默的兩萬五千里長徵。開啟門後兩個人往沙發上一躺,再也無法動彈一下,連燈都懶得開一下。
“像我,應該是要結婚的對吧?”黑暗中嵐忽然輕聲問。
我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於是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二次喋喋不休起來,我告訴嵐我失戀了,借代者自然又成了太保瑪麗婭。我平靜地告訴嵐我內心中最脆弱柔軟之處是如何被情之利刃絞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碎肉,我剋制著噴薄欲出的絕妙形容詞,儘量不使自己的倒苦水行為變成一種顧影自憐的表演。我選擇那些簡潔有力的辭藻,在黑暗中結結巴巴地向嵐表明我的絕望。
嵐開啟燈仔細觀察我,她說:“你想哭就哭吧,畢竟瑪麗婭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了,這些事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