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臺擺放在遠處的角落裡。此情此景彷彿見過,時空交錯的錯覺中,有一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徘徊我心。我抬頭看著老虎窗外的安寧星空,低下頭時感到恐懼之情絲絲縷縷地飄出體外。我的眼睛開始習慣四周的光線,劇烈心跳聲慢慢變輕,繼而聽到了夏夜之風掠過屋頂瓦片時的淺吟低唱。
我走近那張破舊的寫字檯,拉開幾個抽屜,發現裡面放著些文革時期的海報,我展開一張也許已摺疊了近二十多年的彩印海報,發黃的海報上,一個美麗女子正舉著駁殼槍雙腿劈叉英姿颯爽地飛躍在一片紅旗海洋中。
我放下海報,忽然感覺到腳下的一塊地板略有鬆動。我無意識地在這塊地板上跺了一腳,沒想到那塊地板一頭竟翹了起來,月光下依稀看到地板下藏著東西。我摸出金猴牌香菸點燃,在午夜月光的包裹中,在冉冉青煙的寂靜中,我用三八軍刺“嘭”地撬開了地板另一頭的釘子。地板下靜靜放著一封信,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和一本厚厚的日記。
十六歲的我擦去臉上滑落的汗水,拿起那封信時似乎又聽到了一聲嘆息。我才舒緩下來的心頓時抽緊,脖子僵硬地四顧了一週。四下並無動靜,屋頂那隻該死野貓偏偏此時淒厲一聲大叫,叫得我心驚肉跳,腿肚抽筋。
我自嘲地笑了笑,放下尚未拆封的信,拿起那張照片,藉著月光湊近看起來。照片上是個年輕的女孩,梳著兩條麻花辮子,眼睛大而恬靜。女孩的臉上掛著十六七歲才有的那種無憂無慮卻又憂傷不堪的光芒。月光下,我放下照片的手有點躊躇,然後我小心翼翼地翻開了那本厚厚的日記。日記本是那個年代少見的鮮紅色皮質封面,我隨手翻頁的某一刻,那些與我無關的昨日情懷頓時開放在夏夜的雪藍色月光中,它們終於掙脫了紙頁合閉間的黑暗,宛如禁錮已久的飢渴藤蔓般瞬間展開至四面八方。它們是如此迫不及待,競相遊入我的眼球,沿著神經向我心深處那最柔弱之處蔓延而去。我的視線緩緩向下移著,發黃的紙頁在翻動中發出簌簌的嘆息聲。
而我忘了恐懼,忘了時間,忘了悶熱潮溼的所在和四周灰塵飄蕩的寂靜。
那天十六歲的我坐在屋頂閣樓中,就著月光看完了另一個十六歲男孩在十六年前的那段可謂離奇的青春往事。日記中的無盡遺憾和狂熱愛情鬱郁滴滴從紙頁間不斷滴落,在今時往日的時空交錯中蕩起圈圈漣漪。直到凌晨時分,我方才緩緩地合上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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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拆開那封信,一封死亡情書出現在我的面前:
嵐:
我愛你,愛到想為你去死。
可我又不想死,因為我死了之後,就沒有人能像我這樣愛你了。
我考慮了很久,決定把我的日記和這封信藏在這塊地板下,我把向你解釋的機會變得這麼渺茫,是因為我相信我們真的有緣,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有冥冥之中的安排讓你看到地板下的這些東西。如果有朝一日你真能看到這封信和我的日記,那該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我等了你很久,從凌晨一直等到午夜,可你沒來。
我不知道割腕以後會不會很嚇人,血會不會流得到處都是,但願你來到的時候,我已經完成了所有這些麻煩事,又蒼白又安靜地躺在二樓的地板上。
說好一起去天堂,可你姍姍來遲。
我將那張照片放入懷中,拿上日記本和那封信起身離開,走下三樓時,乍然間頭皮發麻地發現一個黑影站在我的面前。
“誰?”我驚問著本能地往後退去,渾身哆嗦地摸出三八軍刺,毛骨悚然間手上照片飄落在地。
那個黑影不聲不響地豎在那裡。
“啞……啞巴?”我問。
黑影點點頭,走近,揀起那張照片,歪著頭看了好一會兒。
我大汗淋漓地癱倒在地,心頭竟是一陣痛楚,再也難以揮去那張照片上女孩的昨日甜蜜。
九二年的初秋,處處落榜的我開始了少見的中考復讀生涯。但那時我除了會畫畫之外一無所愛更一無所長,我整天惶恐不安,對性和未來充滿渴望,而兩者對我而言皆過於虛無飄渺,於是我懷揣著那張照片,下定決心出門賺點錢花。
我徘徊於各大高校門前謀生餬口,鋪開畫紙為那些剛開學吃飽了午飯出來逛逛的天之驕子們畫肖畫素描,十塊錢一張。那些面孔各有不同實則千篇一律,那就是充滿了令人費解的自信。我捏著鉛筆凝視對方數分鐘,心想“好一條神氣的龍魚!”(見到英氣勃發的臉龐總讓我想起龍魚),於是我低下頭沙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