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官至丞相,爵封列侯,大富大貴,豈是倉中鼠所能比況。然而,所有這一切,根基都在於皇上的信任和賞識,一旦皇上的信任動搖變動,所有的榮華富貴,不過是沙石之上的建築,隨時可能崩潰。高處感寒,愈是高位愈是不安定的危機感,李斯是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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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奉行老鼠哲學的丞相李斯(3)
李斯出任丞相後,長子李由從三川郡守任上歸省回到咸陽。李斯高興,在家設酒宴慶賀。咸陽城內,政府百官雲集,丞相府邸前聚集的馬車,超過一千乘。面對如此空前盛況,李斯榮耀滿足之餘,不禁滋生出物盛而衰、何以收場的傷感來。他對李由喟然長嘆道:“我記得先師荀卿說過,‘物禁大盛’。我李斯乃是上蔡出身的布衣,居住於里巷的平民,承蒙皇上賞識,拔擢至於如此。當今天下,以人臣地位計量,沒有居於老夫之上者,可謂富貴之極了。物盛則衰,未來吉凶難測,眼下好戲不知何以收場啊。”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斯的不祥預感漸漸接近現實成真。
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始皇帝遊幸咸陽郊外的梁山宮,登山遠眺,正好望見丞相李斯的車馬行列經過,盛大華麗,十分壯觀。始皇帝當即沉下臉來,頗有不以為然的表示。事後,陪同始皇帝在場的侍衛官員將訊息透露給李斯,李斯惶然警惕,馬上將自己的出行車馬做了相應的減損。李斯的本意,是以自我約束消除始皇帝的不滿,減輕高位榮華所帶來的危險。殊不知始皇帝再次看到李斯的車馬行列時,馬上察覺到丞相車騎前後減損間的內在關聯,他勃然怒道:“是誰洩漏了我的話,通報了丞相?”嚴厲追究之下,沒有人承認。始皇帝震怒,將當時所有在場的侍衛人員全部處死。事情的結果,完全出乎李斯的意料之外。追究雖然沒有及於李斯,但高處不勝險、不知樓閣何時崩塌的危機感,已經是寒徹及於肌骨之間了。
始皇帝去世時,李斯大概已經七十一歲了。始皇帝的突然去世,給李斯帶來相當大的衝擊。自己是應該先走的人,卻留在了後面,來日不多的預感,使他有生命短暫的悲哀。不過,李斯畢竟是積極入世的人,實幹的政治家,在他的悲哀之中,更多的是對於時局和前景的憂慮。他清楚地知道,伴隨始皇帝的去世,帝國和自己的未來,都將因為新皇帝的即位而有重大的變化。
皇帝制度下的臣民,個人身家性命,無不繫於主子一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保明日不成階下囚、刀下鬼。
五趙高與李斯的博弈(1)
趙高深信,利益所在,就是人生的選擇所在。自己如此,胡亥如此,李斯也是如此。他深信自己能夠說服丞相李斯。
趙高來見李斯的時候,已經有了相當的自信。他審時度勢,將眼下的權力博局分辨得徹底透徹;他權衡利害,將三人共局的得失算計得滴水不漏。始皇帝死後留下的瞬間政治真空,可以由自己、胡亥和李斯三人來搶注填補。帝國是車駕,胡亥是車主,自己是車御,李斯是參乘,三人共局,大權在握,可以強行驅動整個帝國機器的執行。三人奪權共局,胡亥以無緣帝位的幼子入繼大統,李斯以擁立皇帝的新功繼任丞相,自己則可以居於皇帝和丞相、宮廷和政府之間左右政局,這對於三人而言,皆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胡亥既已說動,見李斯已經有了二對一的優勢。打皇子胡亥的牌,出示的是未來皇帝的威懾力量;自己與李斯有近二十年的往來,以李斯的為人和眼下的處境而論,不由他不聽從。趙高深信,利益所在,就是人生的選擇所在。自己如此,胡亥如此,李斯也是如此。他深信自己能夠說服丞相李斯。
寒暄之後,趙高單刀直入:“皇上去世前,有詔書賜送長子扶蘇,速回咸陽主持喪葬,立為後嗣。詔書尚未傳送,皇上駕崩,事情沒有外人知道。現在,遺詔以及皇帝符璽都在胡亥手中。決定太子的事情,只在丞相與趙高的一句話而已。如何行事,望丞相計量!”
李斯勃然作色,驚斥道:“亡國之言,何從談起。這種事情,不是為臣者所應當談論的。”
趙高平靜地說道:“在下魯鈍,驚動丞相。權且換個話題:丞相您想想,您自己可以與蒙恬相比較嗎?功高勞苦能不能與蒙恬相比?謀遠不失能不能與蒙恬相比?無怨於天下能不能與蒙恬相比?與扶蘇關係之新舊,被扶蘇所信賴的厚薄,能不能與蒙恬相比?”
李斯有些遲疑,思量後答道:“以上五條,老夫確實都比不上蒙恬。不過,此時此刻,趙君用政事的欠缺來指責老夫,不也過於唐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