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宮裡多住一些時日,中秋過後再搬出去,所以沉燻雖然想早點搬出宮去,也只得作罷,正好趁此機會多陪陪蓉妃和太后。
從景和宮到文淵閣上書房如果走大道的話幾乎要穿過整個皇宮,這就意味著要遇上許多人,沉燻素來不喜歡應酬,記得陰夜辰無意間提過從御花園有一條小道可以通向文淵閣,是以提步就往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大雨過後的御花園有些淒涼,許多花叢被大雨打得東倒西歪,各色的花瓣掉了一地,看著有幾分凌亂不堪,唯獨一旁的碧浣池絲毫不受大雨的影響,反而像是一個洗盡鉛華的美人一般,有種清麗脫俗之感。
沉燻的腳步不由慢下來,視線看向碧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眼神一暗,有些失神。
忽然一陣風吹來,沉燻正失神間,手中的傘沒有拿穩,脫手隨風而去。她一驚,慌忙回過神來,只看見輕盈的紫竹傘在空中翻飛,被風吹得遠了,依稀看見傘面上嫣紅的梅花亦是上下飄蕩,彷彿凋零的朵朵花瓣。
沉燻心下一慌,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彷彿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一般,眼睛裡唯一能夠看到的,就只有那把離自己漸行漸遠的紫竹傘,二十四骨的傘,傘面素雅,上面繪有精緻的梅花,是那個人一朵一朵親自描繪上去的,花瓣的顏色從淺紅,胭脂紅到桃紅,最後花心是血紅,栩栩如生的梅花,朵朵盛開,像是朵朵盛開的寵愛一般。
而今,隨風飄走了。
沉燻忽然反應過來,不行,那把傘,她不能失去呀,那是她曾有過的美好歲月的證明,即使那個人已經走遠了,但是至少她能夠擁有溫暖的記憶,她不能連記憶也失去。
顧不得其他,沉燻飛身隨傘而去,眼看就要追上了,又一陣風吹來,傘被吹向湖心而去,沉燻暗自提了一口氣,在空中輕盈轉了個身,素手輕揚,終於拿住了傘。她心裡一喜,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心神放鬆下來,身子就不由自主往湖心墜落下去,又忙收斂心神,提了一口真氣,腳尖往荷葉上輕輕一點,借力而起,像是一隻蝴蝶翩然飛起,盈盈落到岸上。
沉燻小心檢查了一下傘,發現完好無損,嘴角的笑意益發深了,只是,那笑容忽然間就凝固了,在視線看到玉階上的那個人的時候。
玉階上,白衣勝雪的雪瀾臨風而立,衣袂隨風翻飛,手中擎著一朵清麗無雙的荷花,眼睛沒有了一貫寧靜祥和的神色,幽藍的眼睛深邃如同此時碧浣池的水一般,看不清也道不明裡面流轉的是什麼樣的神思。
沉燻愣愣站住。
昨夜星辰昨夜飛3
昨夜星辰昨夜飛 4
昨夜星辰昨夜飛4… 仲夏的午後。
空氣中是大雨過後特有的潮溼和清新。
天空中還飄蕩著疏疏落落的雨滴,斜斜的,宛如銀絲線一般,無聲無息的落入碧浣池中,四周亦是無聲無息的,御花園這個地方,除了宮裡的各位主子偶爾的遊園玩樂之外,平素一向都是人煙罕至。
四下寂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沉燻只是恍惚,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大腦無法思考,也無法開口,只會傻傻的站住,一動也不能動。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遇上他,會在此刻遇上他?
宴會過後,兩個人沒有再見過,其實宮裡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宴會,而兩人都算是宮中炙手可熱的人,每一次宴會都會受到邀請,許是無意,許是故意,又或許是天意,他們沒有在宴會上碰到彼此,她到的宴會上,必然沒有他。
有的時候,沉燻午夜夢迴想起沉星谷的日子時,自嘲地笑,他們曾經也算有緣,只是那樣的緣分,終究太淺了,像是早夭的花,來不及開就敗了,每次想到此的時候,她心底也會不由自主浮上奢望,希望能夠再次見到他,兩個人,單獨地,最起碼,她要問清楚,問他為什麼?
他欠她那麼多個為什麼。
既然最後會決然的離開,為什麼當初要對她那樣好,卻到了最後翻臉無情?既然曾經青梅竹馬,為什麼到了如今卻對面不相識?那麼多個的為什麼,其實最想問的,是為什麼會娶公主?
而現在,她終於見到他,可是她喪失了所有的語言,只有一雙眼睛異常的晶亮,灼灼看著他手裡的荷花。
荷花,她最喜歡的花朵。
玉階上。
雪瀾的手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從剛才看見那一抹熟悉入骨的人影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辦法移開眼睛,能做的,只是用盡全力壓抑住心裡翻飛上湧的某種刻骨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