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關上之後,李路再無力支撐,艱難地朝沙發那邊走去,然後幾乎是癱坐一般坐在上面,渾身都沒了力氣,淚水從眼眶裡無聲地慢慢地滑落,眼前的場景是模糊不清的。
他這一生,流淚的次數屈指可數。在烈士面前,在人民面前,他曾流淚,僅此而已。
李路第一次以一種衝過了終點的心態去回顧自己的已經走過了的四十多年,準確地說,應當是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前,李路從另一個時空回到了這個時空——他重生了,回到了十八歲。在經過了短短數日的思考,他確定了新生的唯一目標——助力共和國更快地走向富國強軍的道路,提前實現民族的偉大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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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始自終從未想過結婚生子。他和翟小靜,根本原因在於,李路的前世因為家道中落,虧欠了翟小靜很多,最終沒能和她走到一起,而她雖身有所屬,卻心在他那邊。只為了給翟小靜一個完美的人生,李路娶了她,但從未想過要生孩子。
李路直到今天都認為,一旦自己畢生的理想實現,那就是自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不知道那個時候會在什麼時候來臨,但是他強烈地感覺到為時不遠。
一個正常的世界,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擁有超前意識的人存在的,那樣的人通常英年早逝。用一句迷信的話來說,就是道破了天機,是要被天庭回收的。從人類發展的歷史來看,也絕對不可能允許像李路這樣的人長久的存在。
他可以輕輕幾句話就改變了一個地區幾個國家之間的關係,輕輕幾個動作就能改變一個地區的格局,若是再來一個像“紅色計劃”一般的計劃,全球的格局將會被再次改變。
這種完全不符合常態世界發展的行為註定是短暫的,李路做過了,做得很好,因此有了共和國當今的可以在全球翻雲覆雨。
因此,他知道,自己這個妖孽,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
與其說喜獲孫女而流淚,不如說是李路感知到了這一點,對這個世界的留戀、這輩子的無悔以及自豪,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而觸動了心中的那根敏感神經,流下了淚來。
自己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2013年,如今已經是這個時空的2015年,這意味著,上天給他完成使命的時間已經到期,假若有上天存在的話。接下來的,便是看上天給他多少時間享受自己親手締造的這個全新的世界格局環境下的共和國的福利。
而藏在李路心裡最大的秘密卻是——他是重生的。問題在於,即便是翟小靜,他也不能說。這一切,他只能一個人承受著,深深地埋在心裡,帶進墳墓,永遠永遠地隨著自己的*消失得一乾二淨。
沒有人告訴他,他終將會以一種與眾不同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如同他與眾不同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方式一般。但冥冥之中他有感應有感知,他知道自己和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他註定不能擁有和普通人一般的生老病死,或者說,他在前面的幾十年透支了也許是七十年也許是一百年的生命力。
李路終究是人,感知到了自己終將比常人更快地離開這個世界,以一種自己也不能想象的方式,他捨不得。
捨不得妻子,捨不得兒子,捨不得孫子孫女,捨不得遍佈全球的老部下,更捨不得自己傾注了畢生心血打造的精銳國防軍。他有太多的捨不得。
他多想對最親密的翟小靜傾訴這些,把心裡深藏著的這些話語通通說出來,以求獲得一絲慰藉和舒心。
但他不能。
罷了罷了,隨風而來,便隨風而去,如何來的,便如何消失,塵歸塵土歸土。過去二十七年經歷了多少生生死死?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幹的?又多少次在鬼門關甚至奈何橋邊徘徊卻總是能走回來?生死有命,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活在當下。
“活在當下。”
淚乾,李路慢慢坐直身軀,身上的力氣在飛快地恢復,雙目再一次恢復了平淡而深邃的目光。短短十幾分鍾,他活了過來。他知道,說到底,現在自己還活著,活得很好。兒孫滿堂,並且他唯一的遺憾他的兒子正在著手去彌補。
想到這,李路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著裝,清理了一下臉龐上的痕跡,大步走出去,對翟小靜他們露出了一個笑容。
“心情激動無法入眠啊,哈哈,乖孫,來,爺爺抱抱!”
張曉雨急忙把懷裡的李萌萌遞過去,浩浩跑過來撒著嬌說:“爺爺我也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