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役服完了?”
弄墨一哼,應道:“早便從仰日宮膳房回來,聽聞你為一蟹妖所擒,此時一見,怎麼還是這般討人厭?”
“豈止,簡直更勝從前。勞你們姐妹掛心,實是不該。”
“閒話少提。奉宮主命,明日你往貫日崖,呆得一日,以示盜丹之戒。”無憂聞言,這方記起月前於懷橘宮內弄無憫所下責罰。
“宮主賞罰分明,無憂心悅誠服。”
弄墨不理,轉身要走,又聞無憂笑道:“倒是記起之前姐姐們三人因大罪被罰貫日崖面壁數十日,論起受罰,經驗老道;不知有何秘訣可與無憂分享一二?”
弄墨怒氣直衝,原想呵斥,思及先前,終是閉口,甩手飛離斂光居。
第二日過了卯時,無憂進了早膳,這方馭氣,於宮人指引下前往貫日崖。之前雖常至懷橘宮,路上倒也可見貫日崖隱約面目;放馬之時,燕樂也曾領無憂至肥遺江面,但入宮至今,無憂尚未真被罰至貫日崖面壁,今日實是頭一回,念及之前所聞,無憂心中仍是忐忑。
馭氣而至,無憂果見那面壁之地僅存一線,單足站立尚嫌不夠,加之其下萬丈深淵,實是令人心驚。
無憂別無它法,後背兼兩臂緊貼在後,兩足交替立於崖上,每隻腳堅持不過一刻,便已痠麻疼痛。無憂稍轉頭,瞥見崖壁不遠處數棵老松,紮根石縫,迎風傲立,甚有風骨。無憂心下一動,闔目凝神,順心念所導,運丹田靈力,再借衡沛丹奇效,不過須臾,兩腿瞬化蛇尾,已是勾上一旁松樹枝幹,緊緊纏上兩圈,這便借力向前,整個人撲於老松之上,後背靠著崖壁。蛇尾略長,數圈繞於樹上,尾尖撤了力,隨意一耷——姿勢雖不規矩,風情倒是十足。
“這般,舒服甚多。且不說一日,十日便也呆得。”無憂心中洋洋自得,騰出兩手,拂拂散落髮絲,又再抱臂,闔目假寐起來。
不知這一覺過了多久,轉醒之時,天色已暗。無憂揉揉兩眼,抬臂伸個懶腰,腰上使力,壓得那老松一上一下,晃動不停。無憂覺得有趣,咯咯嬌笑起來。
恰於此時,耳畔聞得深沉曲調,悠遠古樸。無憂側頭,細細辨來,知那琴音來自懷橘宮,半晌,暗道:操琴指法嫻熟,心與琴一,若行雲流水,毫無梗滯,實是上佳。
“竟從不知宮主奏得一手好琴!”無憂喃喃,面上淺浮笑意,忽地憶起斂光居中有一臥箜篌,乃是很久前弄丹送了去,給自己打發時間所用。無憂眼珠一轉,又起戲弄之心,這便抬手,先作劍訣,後掌心向上,手指一勾,腦中循著路線,念力已然摸回斂光居上,馭氣便將那臥箜篌運了來。
約莫一刻辰光,就見那臥箜篌穩穩飛至。無憂稍一抬手,將其攬在懷中。指尖輕撥,聲音輕跳婉轉。無憂嘴角再勾,聽懷橘宮七絃琴音,想弄無憫所奏應是斷忘之曲,出塵絕俗,宛若白練翻飛,雖是決絕,卻又剋制,倒少些驚心之感。
無憂將臥箜篌擺正,下巴微抬,見遠處天幕星辰閃爍,心下開朗疏闊,指上發力,與弦相交,就聽得婉轉之音繞耳不絕,先是和著七絃之音,不多時,卻更是跳脫,倒似引領七絃琴奏了新曲。
弄無憫戌時於房內,稍感懈怠,這便撫琴以正心神。少時,聞殿外箜篌之聲,靈動灑脫,初時相合,後曲調陡轉,竟是“鳳兮歸故鄉,四海求其凰”,他便立時停了動作,嘴唇一抿,面上竟紅了。
弄無憫心知除了無憂,恐無人敢於知日宮內這般逾矩,稍一起身,揮袖於前,便見貫日崖情貌:無憂卷尾樹枝之上,蛇尾下耷,合著音律尚來回擺動,看著倒是逍遙。
弄無憫又再將手一揮,緩緩回身,嘆口氣,卻淺笑起來。
無憂一曲未完,聽得七絃琴音乍停,心中暗道一聲無趣,手底彈撥倒是未止。待曲終了,無憂輕撫箜篌,抬頭見天上月輪,飽滿明亮,只是稍遠,不禁呆呆凝望,失神不語。
少頃,無憂耳畔聞得一聲啼鳴,環顧左右,竟見一仙鶴緩至,口中銜的,乃一錦緞披風。無憂心中明瞭,見此鶴緩緩靠近,一邊振翅,一邊鬆口將那披風推至無憂懷中。無憂反倒添了懊惱:夜寒露重,若當真掛記,怎就不肯親往來見?這般想著,稍有鬆懈,大意手底一鬆,那臥箜篌徑直下落,難見蹤跡。
無憂一驚,想著崖下江水,恐那箜篌再難尋回,不禁惋惜。垂頭看看手上披風,感胸中一股無名火起。
“鶴兄,多謝關照。煩請將此物帶回。”無憂攥著披風,兩手向前一伸。
仙鶴不明,翅膀輕拍,一時也不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