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去了。”
“太后,那個人折磨玉兒的時候帶著這個,不知怎麼斷在了地上,上面還粘著……” 我不知如何往下說,太后已經一把奪過了我手裡包在絲帕中間的斷戒,貼在了唇上。
我不想再驚擾她,輕輕地離開了坤寧宮。
此後,當年的王美人,當今天下的太后就被幽禁在了她自己的寢宮裡。其實,也並沒有幽靜的必要了,她在玉兒死的那一晚之後就再也沒能下床,時痴時好。痴的時候,一句話也不會講,只呆呆盯著半段碎開的玉戒指,沒人能明白是為什麼;好的時候,太后會溫言溫語的和旁人說說話。
我去看過她兩回,她毫不避諱的對我說她有多麼思念那個叫玉兒的男孩,那是個美的精靈一樣的孩子,玉般的人品,然而在床上又多麼的叫她快活……
她說她曾經很恨我,自從我進了宮,先帝的眼裡就再沒了她,她的日子跟在冷宮裡沒啥分別……
她說先帝要處置我,她才不願叫我死的那麼容易,她要我也嚐嚐冷宮的滋味,看著我進冷宮,她好暢快……
她說在我進冷宮之後,先帝與她恩愛之際曾叫了我的名字,她好恨,曾恨不能有一天仿效呂雉把我做成像戚夫人一樣的人彘,讓你不得其言,不聞其聲,不見其形;更要讓我無手無足可舞。只是沒想到先帝臨死還給我留了那樣一封詔書,更沒想到她自己身邊有了玉兒,那樣的一個小人兒,什麼樣的恨和怨都平息了。
她還說我從冷宮裡出來了,她倒是又進了冷宮,如同冷宮一般的坤寧宮,只怕是此後永遠困在這兒,連兒子都見不到了。
這是宮裡不傳的秘聞,卻在宮牆裡的每個角落傳遞著:太后身邊的人以為皇上仁孝,唯母命是從,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討好太后,竟弄了個美少年假扮成太監留在坤寧宮;那王美人好不容易當了太后,就以為做穩了後宮,可以妄所欲為了,卻落得個如此下場……是啊!這等宮闈醜聞在皇室從不少見,但誰都以為對太后,皇上會佯裝不知,至少也只是處置掉黃玉兒了事,不想對太后也如此狠硬。
這正是天下不變的道理:帝王將相理所當然作用天下,左擁右抱;即便是販夫走卒,田間農人多收擔糧食也可多換個女人回家;而女人,就算是跌跌撞撞,上天庇護的爬上了天下女人最至尊的位置,又當如何?呼風喚雨?暢意人間?得其所願?美酒美人?那大多是男人的事情。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天下人大多以為帝王官宦便是刀俎,黎民百姓就是魚肉。想得並不錯,然而更多時候哪有如此分明,那是個看不見的大機器在週而復始,對每一個人來說,要看機器轉到了哪頭,你又站在了哪端。有時候讓我們苦苦不能翻身,有時候殺我們與無形,還有的時候刀俎做了魚肉。太后!即便你貴為太后,仍是個女人!在這無形的機器面前,站在了下端。
參考:
(1)《The Torture Garden》by Octave Mirbeau
嘆
我很可憐太后。她被幽禁之後,坤寧宮終日寂靜無聲,只有我去探了她幾回,小韶很不解,問我是不是以前跟太后交情犢好,我答她:“物傷其類而已。”小韶在宮裡的時日還太短,不理會其中悲涼。在憋屈和無望之中,人有時寧可孤注一擲,也巴望換得幾絲生之樂。
這偌大陰沉的宮殿裡,靜得可以聽清楚時計漏出的每一個分秒。再多的脂粉羅裙,在妝臺前又哪裡能耗盡這如此長久的歲月。當韶華無奈老去的時候,忽見朱顏碧鬢的少兒郎閃亮的笑眸……這就成了王美人人生悲歌中最後的一支豔曲。
寂寞二字在於我,其中滋味是無法更加體味的深入骨髓了。然而對於女人的命運,這其中有太多我參不透的奧妙。常想:不知女人是如何在這一場累世的角逐中無知無覺,無聲無息地敗下陣來,竟再翻不了身。不明白女人從哪一天在這千年的爭鬥中偃旗息鼓,開始由男人做了唯一的主人,而我們成了男人所面對的世界中的一部份,成了他們按照需要安排的萬事萬物中的一類,成了他們生活裡的便宜。
最記得當年祖母辭世,父親請京都最有名的文士替祖母撰寫了銘文。祖母一生的故事可謂傳奇,這一賦悼念的文章寫的更是洋洋灑灑,讓人敬意尤生,聽說父親每次看了都是會潸然淚下。我與祖母向來感情親近,這篇文字我捧著看了一遍又一遍,覺得寫得的確情真意切,只是總也明白不了,銘文裡在寫逝者的先祖時, 為何寫的是我家先祖,而不是祖母自己的親生爹孃;更想不清楚提了兒子的名字,不提女兒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