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不用說了。”
“奴才該罰,奴才多嘴。”
“好了,宣宸國夫人亥時初御書房覲見。”
“遵旨。”
從衝動之下宣了旨之後,我已經在御書房的書案之後坐了近一個時辰,眼前的奏章竟是無論如何也瞧不下去,我的自制力似乎從未如此不濟。我對這個女人的憤怒經過在那麼長的歲月中滋長蔓延之後,此時茂盛的再難以駕馭,我坐在這裡,一次次的想將手中的奏摺狠狠的砸到地上,或是將御案上的九龍蟠雲盞重重擊碎,然而這麼做只能在短時間的宣洩之後讓我更加忿忿難平,即使得來了九五至尊,也無法消除區區個女人帶給我的挫敗和侵犯,憑什麼她會總有如此的存在感。
十丈之外的門謹慎的發出了吱嘎聲,帶進了些微的風,我看見我的食指跟著略略的顫動了幾下,我凝著神聽完薛貴稟告宸國夫人已在殿外侯旨,然後低聲說:“先讓她侯著吧。”
“是。”老太監退了出去。
就如此僵直於龍椅之上,我強耐住一陣陣湧上的惶恐:似乎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似乎絲毫不曾猶豫的殺到這把並不舒服的椅子上也是為等到這樣一番情景………不再是個孩子,不再是個躲藏在角落裡被疏忽的人,不再是帝王的兒臣。我等待的時刻正是像現在準備好的一般………一個可以把握一切的男人,御座高處,龍椅之上的帝王,萬眾矚目的天之子。
我盯著剛沏上的一盞茶,直到不再有熱氣升起時,我把它端在了手裡,又等到手裡的觸覺已冰冷時,我沉著聲叫薛貴宣宸國夫人進殿,然後我垂下眼盯在了不明所以的簇簇叢叢的蠅頭楷字上。
“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記憶裡,她清越的聲音總是伴著父皇低沉的笑聲從後宮的各個角落無數次的刺進我的耳膜,她忘形之時,常常對父皇稱“我”,父皇對此似乎從來是無知無覺。而登基後在母后的寢宮裡再次見到她那日起,聽到得一直就是這聲不快不慢的“奴婢”,聲音卻再不清越,一字字遊魂一樣呻吟出來,好像那不是她在說話,而是聲音自己不知從殿宇的哪個角落飄了出來。只是這“奴婢”二字聽來和宮裡其他任何一個人說的又都不一樣,究竟哪裡不一樣,又讓人尋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奴婢叩見萬歲……”
“嗯。”
我的目光仍舊停在奏摺之上,她便靜靜的跪在下邊,約有一柱香的功夫,我抬頭向她望去,她頭垂得很低,只是眉宇緊緊地蹙到一起,眼角在不停的抖動。夜晚的宮殿裡微微有些涼意,但她肩頭的紗衣已經粘在了肌膚之上,清冷的燭光之下,泛著熒白的光澤。
玉質柔肌,態媚容冶………想來蜀主帳中膚如月下聚雪的甘後便是這般光景吧。(1)宮裡尋常這個年紀的婦人早已再難讓人眼光停留,可這個妖孽一般的女人,怎麼就會如此的攝人心神呢?
“宸國夫人,朕聽聞近來你與八王過從甚密,可有此事?”
“皇上……”
“可知挾媚道,淫亂宮闈,罪當如何嗎?”
“陛下容稟,奴婢絕不敢無狀至此。奴婢幼時便與八王熟識,八王於我如父如兄,八王憐我體虛多病,舊傷難愈,故而常常送些滋補之品,絕無淫亂宮闈之事啊,請皇上明鑑。”
“聽聞婦人專以柔順為德,不以強辯為美(2),宸國夫人倒是於言辭事上甚為了得啊。”
“皇上,奴婢,奴婢曾受九年冷宮之苦,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有半分僭越的,更何況是此等有違綱常倫理的苟且之事。”
“有違綱常倫理的苟且之事?女色者,世間之衰禍(3),宸國夫人如此的美不勝收,聽聞私下裡又是性情如火,父皇當年就專愛你這般的性子,不肖說舊情未了的八王,便是朕也有些情不自禁了。如此說來,朕離你口中這有違綱常倫理的苟且之事也是不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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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奴婢,奴婢……”
跪在下面的她如風中之落葉,抖得越來越厲害,胸口不停的起伏著,我居於御座之上,於是看到的是道深色的暗影一直向下逡巡,直至消失在絲綢的深處。案上的燭焰跳了幾跳,偌大的殿宇之中,忽然歸於寂靜無聲,只剩光中的我和影中的她。
“八王曾為你家人呈情,但赦令發出已是半月之前的事,倒不知宸國夫人直至今時還頻頻私會八王,又所謂何事呢?不成是還有更重要的事相求八王?”
“皇上,奴婢絕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