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不,怎麼會……”
“穎穎啊,救救你爸吧,救……”
慢慢地,媽媽跪倒在地,朝著她,細聲緩氣,把省工作組的進度,鄔秘書的背叛,還有劉縣長目前的處境,都一五一十地對女兒說了。有生以來,她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地說話,而且,是對著自己的女兒。她特別講了鄔秘書兩次求親的經過,講了她死也不依,可是,現在不得不答應了。因為,如果得罪鄔秘書,不僅爸爸要完蛋,媽媽也只有死路一條了。劉穎嚇得臉如白雪,漸漸的,像冰塊那樣半透明瞭。媽媽還在講著她如何“一時糊塗”,跟鄔秘書一起定下了“百萬之計”,累得劉穎爸鬧下了“劉百萬”的美名,驚動了省府,說不定還傳到了中央。現在,只有劉穎,只有她的女兒能救爸爸,也能救媽媽,如果她不答應,媽媽只好碰破腦袋,再也不活了。
我的可憐的、可恨的媽媽,以前我就知道你在變壞,在墜落,卻怎麼也沒想到,你變得這麼壞,墜落得這麼可怕。你完全被操縱在那個姓鄔的手裡,那個壞蛋,現在,不光使你人格敗壞,不光要逼得咱們家破人亡,而且,他還敢拿這個要脅你,要你把我送給他,像是送一個玩物那樣地送給他,“嫁給他”!如果我不嫁他,他就要告發,就要立功,就要把爸爸媽媽同時弄到地獄!可是,我怎麼能嫁給那個狗一樣的傢伙,怎麼能嫁給那樣的混蛋?他的嘴臉,從小就讓我害怕,起雞皮疙瘩,而現在,居然要我當他的老婆,給他當洩慾器!媽媽,你去吧,去領受歷史對你的懲罰吧,我死也不嫁給一頭畜生,不嫁那惡棍,那混蛋,那流氓,那王八操的東西!可是,媽媽,你是我的媽媽,還有爸爸,我的可憐的、糊塗的、我好心疼的爸爸啊……
劉穎下了床,緩緩伸出手,把母親扶了起來。
像是對待一個小女孩那樣,她為母親理了理亂髮,擦了擦她的大眼睛。那些淚水,熱得厲害,好像是一些開水噴到了母親的面頰上。
“好吧。”劉穎輕輕地說,像是怕把什麼人嚇著。“告訴他,我同意。”
鄔秘書得到喜訊,發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大笑。笑過之後,他便開始了緊張的活動,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結婚。劉穎媽堅決反對,說是她的女兒不可能這麼快結婚,歲數還小,再說,還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鄔秘書道:“我自己問她,至於歲數問題,我可以解決,一句話的事。”他跟劉穎單獨見面,談了好久。出乎劉穎媽的意料,劉穎從屋裡出來以後,紅光滿面,眼神活躍,說:“媽,我要早點辦喜事。”把“喜事”兩說得那麼響亮,那麼得意,令劉穎媽如同捱了一鐵棍,呆在當地。鄔秘書的興奮,就非語言能形容了。看到劉穎那麼歡快,那麼幸福,真是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最大膽的想象,鄔秘書簡直樂瘋了。他打發人上北京去辦結婚用品,讓工程隊把早已備好的新房裝修更美。他請朱廳長做自己的證婚人,動員了縣委機關的所有美女,整天圍著劉穎轉,為她選衣服,幫著她化妝,一心要把她打扮成本縣第一新娘。縣裡各局各科的首腦人物,也就忙開了,不僅要送一份厚禮,還要親自來參加婚宴,以示賀意。巴蘭鄉的王助理,巴蘭屯的伍經理,也先後派人送來土特產,還有數目不祥的禮錢,並且表示,婚禮那天,自當親來參加,恭祝新喜。是日也,春暖雪融,沿街的杏樹都打出了花姑朵。迎親的車隊,從城北劉穎家出來,一直排到了接近城南關的地方,將近有三里地之遙。
當先的開路車,是縣公安局局長的豐田凌志型,警燈在車前面無聲地閃爍著,神威頓起。接下來的是縣財政局長的本田雅閣,披紅掛綠,還把大紅喜字張到了車前頂上,當街生輝。再接下來,就是鄔秘書特租來的凱迪拉克、巡洋艦、林肯大陸,都是省城婚禮公司的專用車,上面的裝飾更帶出了中西結合的婚慶意味,有天使撒花,有丘位元賀喜,有維納斯扭秧歌,也有耶穌基督與玉皇大帝同屋稱慶、共同賀禮的歡騰圖,不倫不類,不土不洋,然而構畫精緻,用心良苦。跟在後面的上百輛車,包括了教育局、水利局、林業局、城鄉企業局、文化局、衛生局、農業辦、縣科委、縣紀委、縣政協等三十多個科辦局的本田、日野、克萊斯勒、GMC、福特、桑塔納、奧迪、歐寶、寶馬,種種牌號,無奇不有,大多是進口的,一部分是走私的,還有一部分是來路不明的,此時都馬達轟鳴,神采飛揚,在縣城的五里長的主街上掀起了漫天風沙,直攪得天昏地暗,白日無光。
沿街的看熱鬧的人多達上萬,有的點頭,有的搖頭,有的高興,有的翻白眼,有的氣不打一處來,有的跟著瞎跑,有的指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