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炕上,對著所有的人,很響地磕了幾個頭。“爹,姐姐,姐夫。”她剛一開口,嗓子已經啞了。“要是恨,你們就恨我吧。是我,給你們惹出了滔天大禍的。鳳友要做的,就是因為我。我真是想死啊!可是,我還是有話說。必須說清楚……”她哭泣得太厲害,說不下去了。屋裡人都面對著她,心絃一下子拉緊了。“你們可能以為,我的身子被糟蹋了,鳳友嫌了我,所以,才會這樣。”她語不成聲,還在堅決地說,“你們錯了。他愛我,永遠都愛我,永遠都認為我是純潔的。你們不知道,他的心有多……多好……好啊。他是為我,也是為這個家族,才要這樣去做的。你們知道嗎?是為了這個家族啊……”她渴求地看著眾人,要在他們的臉上,發現她所期望的神情。她的那種樣子,感動了三姐,她更緊地摟著劉穎,哭道:“苦命的孩子,咋能怨你哩?是那幫畜生哩,咋弄他們都不解恨哩……”
“我不求別的。”劉穎繼續說,“就希望你們理解鳳友,他現在心都碎了……他不是逞一時之憤,也不簡單是……是為名聲,他是姜家的後代;象爺爺一樣,讓他帶著這個……這個……內傷活著,他不能,那樣,他就立刻得死了……”她哭倒在三姐的懷裡。
待屋裡的女人抽泣聲漸歇,大姐夫站了起來。到了劉穎跟前,他忽然跪下。劉穎大驚,剛要跳起,他已經對著她磕了一個頭。把劉穎剛才磕給他的,又還了回來。
“劉穎啊,大姐夫呢,是個粗人,可是我欽佩你的勇氣。”他說,也流出了淚,粗粗地,掛在了臉頰。“你是個好姑娘,我們都知道。這事,不是你的錯。你對鳳友能有這樣的心,我……我真那什麼,真感動哩……”他站起,把臉扭到了一邊,用袖子,抹了一下臉。然後,他到了鳳友跟前。“鳳友啊,你大姐夫,是個啥人,你呢,可能不清楚。”他說著,聲音平靜了。“這麼多年,有時候,下晚黑睡不著,我就想啊,想啊,想我這半輩子。整天我都幹了些啥?這麼多年,又做了多少臉紅的事?說了多少假話?拍了多少馬屁?哪條哪件,我乾的那些事,能對得起列祖列宗?我他媽的不是人,我那個活法,窩里窩囊活著,真還不如死哩……”
四姐夫見他變成了那樣,一個沉穩的人,象孩子一樣哭泣,怕他—過會要為此難堪,就對他說:“哎呀,你看你,咋還弄這事哩?有啥好尿泥的哩?”大姐夫忽然大吼一聲:“你給我閉嘴!”他的表情,那麼嚇人,不光四姐夫,所有的人都不敢作聲了。“鳳友啊。”大姐夫緊緊握住他的手,使勁搖著,“大姐夫……我……我……我支援你,支援你,就是這話,明白了嗎?我支援你,啊?”大姐也過來了,摸著鳳友的頭髮,象小時候,給他洗腦袋,晚上睡覺時,為他蓋好被子一樣,看著他,帶著最深厚的親情,哭道:“鳳友,你,你放心吧,小劉和孩子,都有大姐照看著,啊?”鳳友的姐姐,都上前,把弟弟摟抱著,流著淚,說著同樣的鼓勵的話。姜家人血管裡共同的激素,使她們不再害怕了。她們為自己的弟弟感到驕傲,也為自己的勇氣感到了自豪。她們忽然明白,人活著,本來是毫無意義的,正是因為有了弟弟這樣的理想,它才真正動人,真正有了晶明的美,無比的價值。
“鳳友啊。”三姐說,“你放心去幹吧,你三姐夫……在天……天之靈也會保佑你的……”姐妹們更親地摟著劉穎,為她理好頭髮,整好衣服,對她說出了最動情的話。
老薑頭一直在門邊蹲著,此時,忽然起身,沒頭沒腦地朝鳳友瞪眼,說:“還真應了你四爺那句話哩。”
屋裡人都靜下來,等著他往下說。
他過來,手把著鳳友的腦袋,象是相看一件瓷器,左看右看,一隻眼睛眯著,嘴巴的聲音有了神秘意味,“咱姜家,隔輩出鬍子哩。”“出鬍子?”鳳友不知他說什麼。在當地話裡,鬍子就是土匪。“俺這輩裡,沒那根哩。”老薑頭自說自的,“你四爺說哩,說啥哩?說俺生的孩子哩,準得隨你爺的根兒。聽人說,你爺就是瓦塊腦袋,這類腦袋哎,十個有九個是土匪哩。剛才我瞅你小子,也是這腦袋哩,瓦塊勺子哩……該著哎,真是該著哎……”他咳嗽著,又蹲下去了。屋裡人都無話可說。對於這似是而非的議論,他們自是都不以為然。只有三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淚珠又滾落到衣襟上。
“是哩。”她說,“娘一生下鳳友,四奶那暫還呸活著哩,就說,真像他爺爺,簡直是大臉扒小臉哩。屯裡呀,有見過你爺爺的老人哩,都說象得邪虎哩。”
鳳友盯著她,眼中漸漸顯出異彩。
“說來呢,也怪。”三姐小聲道,“一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