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把自家的長期五人住的房子,收拾出來了。劉穎作新娘子打扮,會多麼豔麗,會有什麼樣動人的體態,他難以想象了。他忽然覺得奇怪。當他第一次見到劉穎時,睡不著覺,想的就是她的身影。而那身影,此刻想來,完全就是新娘子打扮。他的思考,完全集中在這一個問題上了:劉穎成為他的新娘,其中所展現的必然性,是不是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而這意義是什麼,他一直認為自己清楚,忽然,它變得更深奧,他看不清楚了。
似乎是,它就象一顆星星,掛在前邊不遠的樹上,朝他閃著淡淡的光。他盯住它,知道那是一種訊號。它告訴了他這意義。他卻一時難以領悟。或者,他領悟了,又不敢相信它。他難以擺脫肉慾的束縛。如果擺脫了,那又會是什麼?她就不是簡單地走進他的生活。當他追求最完美的人生時,她,就是這個目標的昇華,是它的最高點,是一個最感人的體現。那麼,他們的婚姻,也超出了本來的兩性結合。比那要更精美。對鳳友來說,它,成了一個考察他的整個人生的試金石。看著院子裡,老萬海正在朝黑豬肚子裡吹氣,三姐正把泔水倒進豬食缸,老薑頭,正氣急敗壞地跟鳳友娘爭吵,因為,鳳友娘殺了那隻不該殺的雞,把雞血還弄灑了一些。於是,鳳友就明白了他們永遠不明白的東西。他們只是在辦“婚事”,而他,把它看成了更美的過程。因為,它已經不是別的,而是他和她的一種精神儀式。
他悄悄樂了。便走過去,跟萬福元一起收雞血。但是,接新娘的時候到了。萬福元和另外六個年輕人,陪著他,朝三姐家過去。他覺得自己正在騰雲駕霧,朝著一個不可能的奇境飛去。年輕的夥伴,笑著他的羞澀。他,更羞澀了。他穿著一身深藍色中山服,頭髮是新理的,分式,顯得他更象一個新郎。在這裡,婚禮中迎娶新娘的儀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鄉親們湊到一起,吃上一頓大肉,把酒喝足。所以,沒有花轎,也沒有敲鑼打鼓。可是,在鳳友的心裡,此刻是最重要的儀式。再過一個小時,劉穎就永遠地跟他聯絡在一起了。他的心為此怦怦跳著。山村裡的牛糞味,四野的草的清香,照在身上的陽光,都跟他一道迎接這個時刻。他的口渴,心虛,頭腦暈眩,所有這些奇怪的感覺,都使他幾乎要止步了。他盼望這個時刻,然而,他害怕了。
劉穎穿一身天藍色毛呢服,完全是學生的分扮。那是大姐從雙鴨山特意買來。讓劉穎試了一下,她就驚歎起來,一定要她穿這身衣服行婚禮。那明快的色調,合身的剪裁,特別是,毛呢本身的高雅質地,配上劉穎的身材,產生的效果就是動人的了。此時的劉穎,不但象新娘,而且,實在是他們能想象的最漂亮的新娘了。她戴上二姐送的紅紗巾。二姐把她推到鏡子前。捂住臉,她不敢照了。看到自己的臉色,因為激動,也因為那紅紗巾,而顯出的玫瑰朝露般的嬌豔,她,更甜蜜地笑了。大姐一把摟住了她,叫道:“哎呀呀,連我都想娶你哩!”鳳友在門口,看著她出來。不自覺地,他就把一隻手朝她伸過去。在眾人面前,他是害羞的。她的芙蓉一般的身姿,卻使他忘了羞,忘了自己,和自己周圍的一切人與物。他的眼裡,劉穎已經佔有了全部的天地。
他們倆手拉手,靜靜地在頓子中間走過。身後,除了那幾個年輕人,還跟上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漸漸地,幾乎全屯的閒人都跟上來了。他們大聲地評論,放肆地笑。在這個小山村,乏味,無聊,平庸,作為生活的主題,已經主導了多少代人的生命。此時,人們發現了這樣一對麗人,不由自主地,就要為這和諧、這完美而打動,從而有了喜慶的氣氛。
鳳友緊緊拉著劉穎的手,偷眼看她。劉穎已經羞得低下頭,眼波流動,卻不敢瞧他一眼了。肯流,就在鳳友的心房裡湧出,流遍了全身。他們走在泥土路上,馬糞絆著腳。可是,他覺得腳下分明有一條紅地毯,閃著耀眼的光輝,引導著他們朝向一個地方,漸行漸高。他真有了歌唱的慾望。
婚禮,是樸素的,簡單的。主持人是任會計。首先是新郎新娘向祖宗像行禮。兩個人便朝著牆壁鞠躬。又向長輩行禮。鳳友的雙親接受了,也樂暈了。最後就是夫妻對拜。他們聽從口令,朝著對方貓下腰去。在別人看來,那是滑稽的都哈哈樂著。他們兩個卻很嚴肅。實在地說,是太嚴肅了。從那一刻開始,院裡院外的人們,對他倆來說,就不存在了。從在那裡,他們如同坐在雲端。彩霞陪伴著他們,飄向空虛,飄向深遠。所有的人,包括老萬海、田家喜、伍支書,已經毫無意義。酒席擺出來了,上百的人在那裡大呼小叫,吃鬧不休。他們兩個卻越來越靜。他們眼裡,只看著對方。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