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翻下路基的一剎那,趙部長的身體失去反應能力的前一秒鐘,他用全力把劉穎抓住,從撞開的車門中推了出去。劉穎摔昏了,很快又醒了過來。她看到了吉普車燃起的大火,心都被燒痛,整個的靈魂都燒焦了。聽著路面上那兩個人的笑,她更是恨得要哭,怕得要命。她真怕自己等不到他們離去,就疼得叫起來了。爬到了路面上,又看了一會,確信再沒有人了,她終於坐直了身子,靠在路基石上,捂著嘴,拼命捂著,還是發出了很響的哭聲。她哭趙部長,哭這可怕的車禍,更哭自己,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她的手和臉都擦破了,左腳錯了筋環,無法動彈。對著黑沉沉的公路,公路上面的更黑沉的山,又看看下面那兩團漸熄的火,還有那火中的慘死,她簡直呆傻無狀了。是誰幹的?那兩個人的聲音,她當然聽不清,不知他們是誰?是車禍,還是有意?是認識的人,還是純粹的外鄉惡棍?對這些,劉穎現在都不想。她只要快跑,只要自己趕緊逃生。
她剛要站起,腳疼得她吸了一口氣。這才發覺,她的手裡還緊緊地抓著一個東西。啊,是那材料。有一個口袋已經掉在車裡,葬在火中了。她手中拿到的,是那份給省法院的,她看不出,但能摸出來。那幾張郵票,就在右上角,她輕輕地,一遍又一遍地摸著,這才想起了趙部長的音容,哇地一聲,又哭了起來。她轉頭看著山下,多麼想到那吉普車的殘骸前,要再看看,再看看啊。可是,她不敢,打死她也不敢朝那裡多看一眼了。她又轉過頭,朝著公路上張望。終於,有車燈遠遠地打過來了。劉穎把材料塞進了懷裡,幾乎是爬著,到了公路的中間。她咬著牙站起身,把手舉起,兩隻手都舉在頭頂上,朝著那越來越近的汽車招喚著。她恨不能跳起來,跳到那車頂上。汽車越來越慢,越來越近,終於停在了她的眼前。她被車燈打得睜不開眼睛,用手擋住,還是堅強地大睜著,要看看車上是些什麼人。
開車的是一個山東人,下了車,驚問劉穎出了什麼事。劉穎聽不懂他說話,只是求他帶她一段,到了縣城就下車。那司機點著頭,因為,他對什麼都點頭,不停地,拼命地點著。扶著劉穎,一步步挪到了駕駛樓那兒,司機幾乎是把她抱了進去。這是一輛黃河大貨車,拉著整整一車的鋼筋,走得山搖地動。劉穎卻覺得好安全,好放心。
也就是在車子開動不久,後面又有一輛汽車遠遠地開來。奇怪的是,到了剛才黃河車停住的地方,那輛車也停了下來。劉穎從反光鏡中看出,從那車上跳下了兩個人,檢視著路基的情況。他們是誰?要幹什麼?難道是巡警,發現了車禍,要採取措施?衝動之下,劉穎要叫這個山東司機停下來,送她過去,她要反映情況,報告案情,要抓住那兩個殺人兇手。但是,就在這時,那兩個人又返回路面,其中一人朝著這邊指了一指(是的,劉穎感到,他好像是朝她指了一指),於是,他們迅速跳到了車上,朝著這邊就追過來了。“啊,師傅,快開,快開呀!”劉穎突然尖叫起來,拍打著車座,拍起了一團灰。那山東人不住地點頭,卻在問:“咦,你怎的哩?俺還怎麼快哩?快不了哩!俺這車可是過載,超重哩,再快不行哩,你想讓俺翻車完玩哪?”劉穎急得哭著叫著,使勁拍打著車座。她一邊催促,一邊回頭看那輛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不多時,那輛東風140卡車追了過去,朝著這輛巨型卡車鳴著喇叭,還有一隻手伸了出來,朝著這邊做著最急切的手勢,示意停車。山東人不緊不慢地開著,對那邊打來的訊號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他本來要採取中立態度,既不生氣,也不著急。但是,當那輛卡車最後發狠,竟然擋在了他的前面,想用車別他,硬要他停下時,山東人突然發火了,按著長長的高亢無比的喇叭,伸出腦袋罵了起來:“俺操你奶奶奶奶的X呀,你是什麼玩藝哩,怎麼敢期負人哩?”嘴裡罵著,腦袋點著,腳下可發了狠,一下把油門踩到了底。劉穎這回終於見識到了不要命的人,竟會如此玩命。這正是長途司機的本色,他們脾氣比一般人要大一倍,壽命也比一般人少十年。如果不是那東風140見機快,及時躲了過去,這輛重達四十噸的超長超高超重卡車,就要帶著它那一車鋼鐵,把小東風送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車子下山,遠遠地,看到了縣城的燈火。劉穎的心情有如海潮,抱住了司機的一隻肩膀,哭著表達謝意,希望還能加快。司機這回真發瘋了,風馳電掣般地衝下了嶺去。好像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縣城了。劉穎想讓他送自己到家才好,可是,司機點著頭說不行:縣裡有法,不讓這種重型車進城。劉穎沒辦法,只好在城邊跳下了車,朝著那個拼命點頭的山東人揮手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