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而且,是她最不感興趣、最無所謂、也最看不懂的電影。她的男孩子的方方的臉膛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在眼角處忽然起了一層細紋,如同剛剛畫上的一樣。她的高高的Chu女的胸脯在起伏,更顯出她神色的鎮定。這鎮定,使尼明娘害怕了。她把圓圓的小手伸出,想摸一下女兒,讓她回過神來。但是,她不敢。尼明便在這時笑了起來。
那是非人聲的笑,是從心裡直接發出的怪怪的動靜。只有心血突然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內裡一片空虛的人,才會發出那樣的笑聲。她的身子沒有動,臉上沒有特異的表情,因而,那笑,才更陰森、更怕人了。連大熊二熊都被這聲響嚇呆了,停住手腳,立在屋當中,張嘴看著他們的妹妹。尼明娘摟著女兒,只敢摟到她的腰部,就堆在那裡,嚶嚶地、小女孩似地哭泣著,說著含糊不清在話,安慰著女兒,更安慰著她自己。賀烏達一語不發,把毯帽在手裡抓住,擰成了一條繩子,又把它展開,戴在頭上,讓兩縷白髮隨著肩膀而抖動,像是隻有那樣才能發出自己內心發不出的聲音。他過來,拉起鳳友什麼話也沒說,便把他的東西裝到了一隻獵物袋裡,放在馬上。鳳友呆在那兒,直到有人送他離開了賀家,到屯辦公室的房子裡住下,才多少恢復了點做人的意識。
鳳友一個人呆在那個無人的小院,看著屯子裡尖尖的房頂,聞著遠遠飄來的烤狍子肉味,心裡只想著一個問題:我喜歡她嗎?是的,我喜歡這個賀尼明。在她的身上,有那麼一股對生命的積極追求,這是我在任何別的女人、甚至別的男人身上都找不到的。我自己,缺少的就是這樣的性格。但是,我既然對另外一個女孩說過:“我愛你”,難道,還有權利再說一遍,對一個不同的女子?不,我不能。在他的眼前,生動地出現了劉穎的面容,頓時,他的喉頭哽咽了。“穎妹,為了我,你作出了多大的犧牲啊。”他舔著嘴角,覺出了那裡鹹鹹的。“現在,你怎麼樣了呢?你把我放了,他們會把你怎麼樣呢?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等著我啊。”
想著劉穎,想著她的愛情,鳳友才有了繼續生活的勇氣。他準備打點行裝,明天就離開仁和屯。但是賀烏達跟他小聲地談了好久,聽了他對劉穎的思念,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你還是得過完年再走。”只有這麼一句,算是他給鳳友下了命令。每天,鳳友呆在那裡,給屯裡寫一些生產方面的材料,準備一些報表之類。有專人給他做飯,還有一臺黑白電視看。鳳友不敢打聽尼明的情況,在心裡又愧又急,因為,他無法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跡,同時也明白,自己已經成了她必欲殺之而後快的敵人。一想到她可能會用什麼手段報復,真是不寒而慄。“尼明,請你聽我說。”在心裡,他遍又一遍地練習,準備著尼明拿著刀子衝進來之時,好趕緊用上,“我喜歡你,但是,我不能背叛她,明白嗎?我要當一個好人,就得這樣。你希望我是那種負情忘義之人嗎?告訴你,我姜鳳友寧可死一千次,也不會幹那種事!”
屋外忽然有人一聲冷笑:“這是幹啥哪?一個人發啥狠哪?”話音未落,莫生根便走了進來。鳳友把身子朝旁邊一扭,不想理他。莫生根在炕邊坐下來,翻著炕桌上的寫到一半的“1998年上半年生產規劃”,伸長脖子乾笑了兩聲:“俺說的麼,也就是個酸秀才,這種人哪,現如今頂沒用哩,你說是不是哩?”鳳友道:“有事嗎?沒事請出去。”莫生根不理他,還在起勁地翻著那些東西,像是一隻瞎米鼠子,碰到任何東西都要刨著挖著,一定要弄出一個洞來,看看能不能鑽出去,然後才罷手。一邊翻他一邊擰著脖子說話,把黑黑的鎖骨都擰出來了:“要俺看哪,你小子也就這點本事,要不,尼明咋把你甩了呢?還是看透了你哩,狗屁不是哩。咋樣,現在你服不服?”鳳友氣得臉都白了,一個勁地看著炕邊的火鉤子,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上前抄起那傢伙。他為了壓下火,逼著自己摸了一下臉,又撓了撓後背,好像這些都是很有必要似的,沉聲道:“請你走吧,好嗎?請走吧。”莫生根得意地把那些紙摔到一邊,看著鳳友,一字一板地說:“你想不到吧。最終,她還是俺的,還是俺的老婆!現在,還不明白嗎?她咋會看上你呢,你這個人,咋說哩!總之,她答應了,要嫁給俺哩!”大概是從鳳友的眼中,莫生根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他不敢再多待,跳下炕來,朝門口走,一邊走,一邊掏出一個東西,朝鳳友一扔:“你瞧瞧這個吧。”尖笑一聲,揚長而去。那是一張紙條。鳳友開啟,便看到那上面用紅色的圓珠筆,寫著又大又硬的幾個字,好像,是尼明用全身的力氣壓在筆上,才寫出來的:
“明天,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