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要往回走。只在這麼猶豫的工夫,哨兵到了她的跟前。她抬起頭,迎著哨兵走過去,沒有看他,直直地朝前走,好像,她的眼睛已經失常了,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不想看了。哨兵被她的奇怪的舉動吸引住了,幾乎側身,讓她過去。就在她真要走過去時候,他咳也一聲,叫住了她。
“哎,你上哪兒啊?”哨兵問。
女子停住,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手舉起來,朝外面比劃了一下。“要走嗎?你們不是坐車來的嗎?還有兩個人呢?”哨兵朝她走近了一步。
女子朝院裡一比劃,又朝門外一比劃。
“啊。”哨兵明白了,“好吧好吧。”
他認為,這個女人是怕裡面的環境,要到外面去轉轉,等著她的同伴。這種情況,不是沒有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亭,轉過身去,把小門關上了。他的手開動電紐,那女子沒有看他,低著頭,很不好受地走出了大門。哨兵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想:“大冷天的,來看什麼人的。可是,有啥好看的哩?這麼漂亮的女孩,非得找個犯人,為的啥哩?”每天,他都看到不少年輕貌美的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到這裡,探望那些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因而,心裡很不平衡。一陣煙泡刮來,那個女子的身影看不見了。哨兵的心裡,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悵惘。
在所長辦公室裡,暖氣熱乎,人聲更激烈。劉穎媽正跟所長爭論,焦點是斯里蘭卡猛虎組織和###哈馬斯哪個更厲害。所長是一個肉臉漢子,因為過度的吸菸臉色發黑,渾身都散發著濃烈的、百蛇不侵的煙味。他手裡拿著自卷的關東煙,比比劃劃,說哈馬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戰爭機器。這樣說著的時候,手裡的煙幾乎伸到了劉穎媽的臉上,把她嚇著了,也嗆得咳了起來。
劉穎媽今天格外興奮,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她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帶女兒來到這裡,探望一個不該探望的人。用鄔秘書的計謀,終於使鳳友落人了轂中,她得意非凡,同時,也怕得要死。她生怕女兒想不開,鬧出什麼大事。沒想到,兩個月來,女兒顯得很平靜。可以說,太平靜了。她只是時不時地到靠山鄉去走走,回巴蘭屯轉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知女莫若母,她越是這樣,媽媽的心越放不下來。終於,在上個星期一,劉穎忽然提出,要在鳳友行刑的前一天來看守所探視一回。本來,這是不符合規定的。劉穎也沒有用激烈的言詞,更沒提出什麼威脅,比如跳樓啊、絕食啊那一類。正因如此,媽媽更六神無主,連覺都不敢睡了。她知道,唯有趕緊滿足她的願望,趕緊把那個姓姜的處理掉,才能永遠地解決問題。跟鄔秘書商量後,他們安排了這次會見。在這之前,他們瞭解了看守所的情況,確信,不管怎麼樣,看也好,不看也好,姜鳳友生為一個死辦、囚,絕對是萬無一失。想到自己作為母親完成了這樣的壯舉;想到女兒從此以後,再沒有那樣的威脅;想到所有這一切,再過半個小時就結束了,永遠沒有了,她好不得意,大眼睛像宇宙黑洞那樣扇動著,女高音的聲音,蓋過了一切:“你知道個屁?”她不客氣地咳完,指著天叫道:“人家猛虎組織還殺過印度總理呢?誰能比?啊?!”
“哎。”一直不言語的鄔秘書,這時指著牆上的鐘,說話了,“好像,已經過點哩?”
但是,劉穎媽發表著自己的意見,不容打斷。所長也不服氣,用更多的、一多半是自己想象的、現編的例子,反擊他所懼怕的這個女人的觀點。
二十分鐘後,鄔秘書又一次提醒。劉穎媽這才覺得,真的,已經過去一個鐘頭了。不過,她心裡並沒起什麼急。“把她叫回來吧。”她的口氣很隨便。當初,女兒提出條件:只准她一人進去任何人不準跟著,不準監視時,劉穎媽也是這種隨便的樣子,說:“嗨,沒問題!”所長看看錶,叫隔壁的一個管教:“去把小蔡叫回來吧。”十分鐘後,小蔡來了,然而,只是一個人來的。所長大奇,劉穎媽已經跳了起來:“怎麼你一人回來?那誰呢?穎穎呢?”小蔡有點摸不著頭腦:“啥穎穎?廠劉穎媽引吭高歌般的吼道:“啥穎穎?我的閨女呀!”一時間,她真有永遠丟失了女兒的感覺了。所長急道:“就是那個女孩呀,都半個鐘頭礦!”屋裡一下子沒有聲音。一分鐘後,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快快快,看看去!”
在地下死牢裡,“靜三”被開啟了。坐在那屋中柱下沉思的,是一個秀髮姑娘,眼中閃著五色光圈。
這時候,是下午四點鐘。天是晴朗的,可是,沒有太陽,因為,走在這樣的森林裡,是無法感覺到陽光的。鳳友吃力地爬上了北邊的那道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