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白色的小臉,那上面,有大片的陰影,是由她夜裡做夢,跟小哥親熱時流淚所留下的痕跡。她的小嘴,從來都是純美動人的,此時,也變得那麼硬,那麼薄,沒有血色,而在嘴角處倒看出一絲皺紋,好像她在思想,想到最痛心時,在嘴角處有一道不著眼的冷笑。她以前走路總是蹦蹦跳跳,小小的屁股扭來扭去,在地上帶出動人的倩影。此時,她走得那麼直,那麼硬,那麼沉穩,她像是吞一個最平的冰場上,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推,要拉住她的手,問她近來過得可好,然後,就跟她發出對生活的最滿意的歡笑,就像他們小時候經常笑的那樣。在林子裡,兩個小男孩緊緊地靠著鳳琴,東張西望,尋找著他們的小舅。一般說來,這個年紀的孩子仍處於物活論時代,也就是說,即使在大白天,他們看到任何東西,對他們來說,都是活的,無論那是一棵樹,還是一塊石頭。小鳥、小風、枯樹葉、土坷垃,所有這些東西都有靈魂,都會說話,尤其是,都會嚇唬人,而且主要是嚇唬小孩子。大奎和二奎要哭了,拉住鳳琴,吵著要回家。鳳琴先是哄他們,說再轉一會就走。到後來被纏不過,不由得大怒:“不讓你們來,你們偏要來,剛來又要回去,真恨死人哩!”兩個小傢伙哇地大哭起來,在黑暗的山林中,引得怪鳥紛飛、樹葉亂響,頓時嚇得他們住嘴不哭了。鳳琴沒辦法,決定先把他們送回去,然後自己再回來朝對面那個坡行進,說什麼今黑也得把小哥找到。拉著兩個外甥,調回頭朝著來路走了一會,鳳琴覺得不對勁了。怎麼走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走出林子?再細一看,鳳琴不由得呆住。原來他們又走到了剛才出發的地方,因為,那裡有一塊大青石,正是她跟小外甥們坐過的。這時,鳳琴心裡還沒怎麼慌,因為,她覺得這林子不大,自己也不是沒來過,雖說天黑得嚇人,只要好好找找,總是找得到回家的路的。她用手電到處照,四下轉,又領著小男孩走上了另一條羊腸小道。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他們又轉回來了。鳳琴這才明白,他們是徹底迷路了。
“俺要回家。”
“俺要娘,要娘哩。”
大奎和二奎都鬧起來,坐在地上不走。因為,他們再也走動了。鳳琴背起一個,抱著一個,脖子都要累斷了,哪裡還能走土多遠?她也得坐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最後,她決定把兩個小傢伙安頓在一塊平地上,要他們等著,她行到前面去探探路。兩個小孩害怕,不讓她走。鳳琴哄了他們一會,又把手電給他們留下,准許他們亂照,這才暫時說服了他們。兩個男孩說:“快哩,快回哩,俺們害怕哩。”鳳琴答應了,拔腳就朝前面跑去,她覺得,那裡的林木稀疏了許多,好像是有一條山道的樣子。可她跑到近前便失望了:哪有什麼山道,倒是有一個坡,坡上的林子更密,密得幾乎不透風了。她不死心,奮力朝坡上爬,手和臉都刮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子,猶自未覺。好不容易到了坡頂,朝下一看,不由得叫了一聲苦。下面是黑海一樣的松林,雖然看不清,卻能感到林濤如同大海一般在緩緩地起伏。隱隱約約,能聽到在遠處傳來了陰森的動物般的低吼。也許是樹木發出的聲音,也許,是更可怕的傳說中的孤鬼之聲也說不定呢。鳳琴急忙下了坡,順著來路朝那空地摸。好在她已經用了心,把這段路記死了。沒用多大工夫,她便回到了那片空地。在空地中間,在一棵老松樹,是她定下的記號。那兩個男孩,就在樹下坐著,耐心地等她才是。一看到樹影,她的心放下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叫道:“大奎,二奎?”等了一下,遠遠地傳來一個聲音:“大奎……二奎……?”卻是她自己的回聲。鳳琴一驚,又叫了一聲。得到的仍是自己的迴音。她快步走到樹跟前,哪裡還有兩個男孩影子?她駭得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頭髮,要把自己揪起來似的。“大奎……二奎呀?”她尖叫著,圍著樹轉了起來,又跑到空地的邊上去看。
最後,她站住了,嚇得渾身像過了電一般的抖。
她的兩個小外甥,竟然……消失了,無聲無息。
“大奎啊……”鳳琴張了半天的嘴,才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吼叫。
伍大咂兒問安徽人:“你聽著沒?剛才那個動靜?”安徽人聽著她說話,卻沒有回答。因為這時有一片樹葉從上面落下來,掉到了他的領子裡。他把樹葉拿出來,開啟手電看了一會,又把它丟在地上,腦袋晃了好幾晃,好像,這些是在他說話前必不可少的準備,然後,他才答道:“是不是山狸子呀?我看過一個電影,哪年看的記不得了,好像是在合肥,要不就是在無為縣看的,那年我跟井剛山劇團的一個人還認識了呢,我本來想到北京去打工,那個人有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