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大的腦殼和一張奇醜無比的臉,鼻子上巨大的疣子成了她最顯著的特徵。她看待自己的教師職業既驕傲又嚴肅;在她的青年時代,傳授受到沙皇政權歧視的語言、傳播有關波蘭浪漫派詩人的知識是一種愛國行為。許多立陶宛和薩莫吉提亞的莊園主延聘這樣的教師。在她成為我父親的教師以後,我們家對安娜小姐尊敬備至。1918年立陶宛獨立,有一段時間安娜擔當起了位於彭涅維熱(Poniewiez)的波蘭大學預科學校校監的工作。不過後來,到我做學生的時候,她和她妹妹住在維爾諾,靠她微薄的積蓄(勉強)度日。*米*花*書*庫* ;http://www。7mihua。com
她出身於小地方的殷實之家,沒能找到一位丈夫,便當上了一名教師,因為那時單身女人除了當教師幾乎找不到別的生計。安娜的獨身苦了她自己,也強化了她的性格。她的獨斷髮展成專橫的暴脾氣,一點火就著。然而她的怒火只能撒給她的妹妹多拉。多拉生來本是要結婚的,卻也變成了一個老姑娘。在世上,她除了安娜再無別人。她在每件小事上都唯安娜是從。她從不堅持自己的觀點。她愚笨,幾乎可以說是智力遲鈍,圍著姐姐瞎忙乎,採購,做飯,打掃衛生。
她們在河堤街租了間房子。我曾到那兒拜訪她們,去幹什麼我記不住了。這是我們家的義務,就像走親戚。每次登門我都懷著內心的衝突:姐妹倆屬於遙遠的過去,年邁,貧窮,無助;而我的20世紀、我的青春和我受到的教育,使我對她們有一種優越感。這使我對她們產生憐憫,並從她們身上體會到這世界的悲哀,因為人類命運竟能淒涼如此。一直以來我總能看見這兩位老婦人,她們沒有能力抗拒歷史時間,或者,簡單地說,沒有能力抗拒時間本身。除了我,無人再記得她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