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活幾年,最後無聲無息葬在這一片黃土中。和所有人一樣。
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過,我本來只是個鄉下的老太婆。
躺到床上去,老骨頭彷彿都在嘎吱作響。
剛醒來的時候,簡直不敢想象世上有這麼荒謬的事情:男人和女人,美貌和醜陋,青春和衰老,富貴和貧窮……
怎麼可以把我放到這樣的身體裡?
光滑的面板突然變作鶴髮雞皮,圍繞身邊綾羅脂粉突然變作粗布芒鞋,年貌正好突然變作風中殘燭……
一個黑小子和一個村姑跑進來說是我的兒子媳婦,我還有個孫子……
是在……做夢……
再睜開眼睛,情況還是一樣。
然後,還是一樣。
“娘,您身體剛好,這些活都讓我做吧。”
“娘,這柺杖您來試試合手不?還有沒有木刺,我來再磨磨。”
“娘,您身體不好才給您臥的雞蛋,別給阿牛了。”
“是啊,奶奶,我不愛吃雞蛋。”
“娘,過年您和阿牛穿新衣裳就行了,我們年紀輕,穿了叫人說輕浮。”
慢慢的,居然也就適應了。
好像我本來就是個鄉下的老婆子。
開始談起收成,談起莊稼活。
開始納鞋底,做飯,打掃屋子,曬鹹菜,餵雞鴨。
倒好像過往那靡靡綺麗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我安安靜靜等待死神再次來光顧我。
這一次,我不會慌張,要朝它笑著,要走得乾乾淨淨,從從容容。
睡眠的黑幕慢慢罩下來,彷彿又回到兩段人生中間那段永恆的黑暗中。
好像還差幾年啊……
喂,如果你能再活一次,你要怎麼活?
……要活得乾淨……
再也看不到醜陋骯髒的人,看不到齷齪噁心的事。
不要漂亮的臉,最好誰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安安靜靜的,就像我小時候以為會跟紅鳳過的生活,弄個鄉下的小屋子,養兩頭牛,一群雞鴨。
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有人愛我,但是不要男人對男人,或是男人對女人那種,要簡簡單單,乾淨的愛,跟那回事沒有關係的那種……
如果,如果太難的話,就算了。
巖洞
“這就要別過嗎?”原慶雲輕笑,眼睛裡卻沒有笑意,只有些恍惚。
我狠狠心:“終需一別不是?”
他笑笑。
“你的錢我沒敢帶過來,回頭回去京師給你送去。”
“嗯。”
我答應著就轉身而去,這種時候不堅決不行。
剛剛走出兩步,突然後頭傳來“撲通”的奇怪聲音,我有點詫異,忍不住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原慶雲仆倒在路邊衰草堆裡。
“你這傢伙又在玩什麼?”
沒有動靜。
“喂!”
還是沒動靜。
我暗自驚訝,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去檢視。
觸手便大吃了一驚,原慶雲身上滾燙,摸摸額頭更是燙人,臉頰發紅,呼吸急促。
看來傷口終於還是發炎了。
我有些緊張,這個時空可沒有消炎藥,不小心是要致命的。
此刻離開村莊也一大段路了,再回去近乎不可能,何況原慶雲病倒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的情況下,我實在也不敢隨便投宿。
我開始費勁地把他往路邊林子里拉。
說起來,這邊不會有西伯利亞虎吧?
就算來兩隻狼也很糟糕啊。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原慶雲還真不是一般的沉。
但我最後還是做到了。
並且還找到了一個淺淺的巖洞。
這裡不是喀斯特地貌,當然不會有很深的巖洞的。
這裡應該不會是什麼野獸的巢吧,比如說:老虎洞?
我喘著氣,一邊聞著有沒有什麼腥臭味道,似乎沒什麼跡象表明這洞被什麼動物標識過所有權。
我居然能把原慶雲這麼重的物質弄到這麼遠的地方,說明了兩個問題:
其一,人類的潛力確實是無窮的。
其二,我果然是有內功根底的。
我馬不停蹄,去給他採集了很多松針,鋪得厚厚的,把我的大衣墊在上頭,把他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