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揪了似的一陣一陣的疼。一閉上眼睛,女兒那清秀白晰的臉龐,充滿無助的痛苦神情就出現在眼前。
女兒雖不是自己親生,但自小就抱回家,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帶大,他熟悉女兒的一顰一笑,甚至身上的胎記。他清楚地記得,女兒屁股上有一個疤,那是小時候不小心碰到煤爐上燙的。很小的時候,他將女兒抱在懷裡,女兒喜歡用小手摸他的臉。一生未婚娶的他,感到那隻溫柔的小手從臉上往全身傳遞著一種令他陶醉的舒暢,這是一個男人最大的享受。他真的希望女兒不要長大,永遠像這樣躺在自己的懷裡,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比親生的還要親。
長大了,女兒就漸漸疏遠自己了,她發現了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程基泰理解女兒心中的隔閡,也知道女兒悄悄找著了她的生身父母,他們和程基泰本來就是親戚,就住在程基泰的老家。每年清明節,他都帶著女兒回老家給爺爺奶奶掃墓,實際上都見到了她的親生父母。後來,也許是女兒見到那老農和村婦般的父母后,特別是家裡有著那麼一大群孩子,她深深地失望,又不敢相認了。此後,程翠玲就開始反叛,反叛到今天這樣的結局。他傷心過,生氣過,甚至恨過,也萌生過是死是活隨她去的想法。但畢竟打斷骨頭連著筋,女兒今天在別人的懷抱裡,程基泰怎麼睡得著?
起床後,他鎖上房門,準備出去轉轉。
走出大門,站在大街上,街中心那棵如蓋的老槐樹讓他感到十分親切。他搬進齊府的時候,這棵老槐樹就已經很老了,但每年五月仍然滿樹槐花,整條園青坊大街都散發著濃濃的甜甜的槐花香。有人家把落在樹下的槐花撿起來,回家和在麵粉裡做槐花粑,是一道季節性的美點。程基泰平常走過這棵老槐樹的時候,看都不看它一眼,今天伸手摸著它的樹幹感慨不已。一晃幾十年過去了,自己都變得像一塊老樹皮了,這棵老槐樹還是這樣生機勃勃地活著,不知它已經活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它還能活多久。但是,如果拓寬這條街,這棵老槐樹恐怕也保不住了。他像和一位老朋友依依惜別一樣,深情地撫摸著它。
突然,程基泰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從街口走來。錢啟富!只見他人瘦毛長鬍子拉碴的遠遠走來。
程基泰心裡咯噔一跳,他一直覺得對不起錢啟富。今天真是冤家路窄,一出門就遇上了錢啟富。
程基泰想躲,可錢啟富先喊他了:“老程啦,不認識我啦!”
程基泰只好迎上去:“唉呀,老錢啦,你放、你回來啦!”硬把衝到嘴邊“放出來”的話吃回去了。
錢啟富不知道是程基泰舉報了他,相反,他在公安局裡就知道程基泰沒有舉證他,他很感激程基泰。所以今天一看到他遠遠地就喊上了。
錢啟富一邊和程基泰說話,一邊忍不住地把手從肩膀上伸到背後,撓後背的癢,夠撓不到癢處,就拼命把手往後彎。錢啟富邊努力撓著癢邊說:“放出來了,放出來了,我沒有罪,老關著我怎麼行?”
錢啟富倒賣文物一案,一直沒有證據。物證沒有,人證也沒有。公安局曾經想讓程基泰作證,可程基泰對舉報錢啟富已後悔不已,怎肯再進一步作證?他說:“我對什麼是文物都不懂,我怎麼可以作證?”
公安局全力以赴地找黃瀚浩,一直找不到,就讓錢啟富給黃瀚浩寫封信,讓黃瀚浩來證明他們不是倒賣文物。已經被關急了的錢啟富,抓住根稻草都以為能救命,就照黃瀚浩留給他的地址寫了一封信,懇切地請他來救自己。
黃瀚浩收到信後,也還算仁義,他讓香港的律師樓給宜市公安局發了一封律師函,表明自己所買的是古玩而非文物。為了提供證明,他還把在徽州買的東西,拍了照片,做了公證,寄給了公安局,讓他們請專家鑑定。
公安局收到信和照片後,首先想到宜市文化局屬下有一間文物商店,他們應該懂得什麼叫文物。如果不行,再到省博物館去找專家鑑定。
到這裡,可以說是錢啟富的精明救了他。本來,錢啟富和文物商店的秦經理就很熟,他曾幫助秦經理為不少古玩斷代,秦經理也教他如何界定什麼是文物。錢啟富幫黃瀚浩收購古玩時,凡覺得可能是文物的東西,就送給秦經理看看。照片一送到文物商店,秦經理馬上就記起,這些東西大部分錢啟富都拿來給他看過。但是,錢啟富請他幫忙,他可以談自己的看法,現在公安局來了,萬一當時自己看錯了,東西現在倒賣出去了,自己不是要受牽連嗎?因此,他既不願直話直說,又想幫錢啟富說話,就繞著圈子說開去了。
他先拿起那張花瓶的照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