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因為大門下是一道門坎,早年齊社鼎進出這個門坎是輕鬆自如的。這幾年不同了,他已年近花甲,雖極瘦,卻患高血壓多年了,跨這樣高的門坎就體會到,自家的門也不好進了,他不得不用手去幫忙。
剛將一條腳搬進門內,忽然,聽到一種很細微但很清楚的聲音,像一個人在自己耳邊悄悄說話,抬頭一看,架在鼻樑上的眼映象是被人摘去似的掉了下來,就在眼鏡滑下的瞬間,他看見一道白光從眼前閃過,並且射到門後面的樑柱上,從梁的右邊射到左邊,似乎還在樑上停了一會兒,然後消失在屋簷上。
“轟——”被驚嚇的齊社鼎只感到腦子一炸,眼前金花直冒,接著一片漆黑,一頭栽倒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到齊社鼎醒來,已經躺在自家床上,妻子、兒子、女兒,還有許多鄰居都圍在床前,大家都急切地望著他。
他想開口說話,卻感到嘴巴不聽使喚,呀呀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半邊身體麻木了,想動一下都困難,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妻子謝慶芳急得哭了,連聲問:“社鼎,怎麼回事?社鼎,你說話呀!”
鄰居們也都望著他,希望他能說出事因來。�
此時齊社鼎意識好像還是清楚的。老宅裡有一個穿一身白的女鬼,這個傳說他聽到很久了,他覺得自己今天遇上了,不過不是女鬼而是“狐仙”,他要把自己這個發現告訴家人,可就是說不出話來。他伸出那隻還能動的手,手指伸進女兒送來的茶杯裡,在紅木床頭櫃上,寫下兩個字:狐仙。
寫完以後,他又什麼都不知道了。
齊社鼎一會兒清楚,一會兒糊塗斷斷續續地回想著。忽然感到有人在搬動自己,抽去了屁股下面尿溼的床單,抱怨說:“你們齊家前世造了什麼孽喲,讓你變成這樣!”
他聽得出來,這是謝慶芳。
·2·
第二章
老宅的三進是兩層樓,有個回字廊的天井,靠天井的西南角有一個樓梯間,曹老三就住在這個樓梯間裡。樓梯間很小,早先是放雜物的,勉強能擺一張床,曹老三用兩張條凳放上幾塊木板搭了一個鋪。
那天晚上把齊社鼎送到醫院後,曹家兄弟倆就回來了,他們都是碼頭上的搬運工,乾的是重體力活,需要早睡早起。回到家,曹老三頭一挨枕頭呼嚕聲就出來了。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從樓上踮著腳下來了,這是住在二樓的何惠芳。何惠芳是一位正處盛年的寡婦,今年三十八歲,帶著患小兒麻痺症的女兒住在曹老三的樓上。她走到曹老三樓梯間的門口,從頭上取下一個髮夾,伸進門縫輕輕地撥開了裡面的木閂,進去了,轉身把門又關上。
樓梯間裡一片漆黑,只聽見何惠芳的聲音:“老三,醒醒。老三,醒醒。”
“嗯?哦,是你。”曹老三好像醒了。
“老三,今天晚上你看到什麼了?”�
曹老三睡意矇矓地說:“沒看見什麼呀,就看見齊家大先生躺在地上。”
何惠芳又問:“沒看到鬼?”
只聽見床板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好像是曹老三翻了一個身:“哪有什麼鬼?是那個書呆子,自己被自己嚇著了。”
何惠芳不信,說:“你再想想。”
曹老三嘟囔了一句:“想什麼呀?”
又一陣床板嘎吱嘎吱的聲音,這一次響得比上一次沉重。突然,床板的響聲戛然而止,天井裡有人在說話,成虎和琪文回來了,樓梯間裡沒有了聲息。
過了一會兒,何惠芳悄悄地走了出來,踮著腳,回到了樓上自己的家裡。
老宅要拆的訊息很快就傳開了,住在老宅裡的人們都驚喜地奔走相告,把齊家遇鬼的事給沖淡了。人們深深地舒了一口氣:這幢不潔淨的老房子,終於要拆了。
人們還聽說,城建部門要在園青坊大街修建一個綠化小區,建一個大的花園,有花草、雕塑,還有噴泉,供市民休閒。
這個訊息,如同一塊巨石投進了深深的古潭之中,在85號大院裡激起了一陣又一陣波瀾。幾十年蝸居在這個陰暗潮溼的老宅裡的人們,如同炸了窩的麻雀,興奮得沸沸揚揚。
老宅,這個原先只是一個家族一家人住的宅子,如今麻雀窩一般地擠著十幾戶人家。哪一家不渴望改善居住條件,哪一家不想有一天能住進寬敞明亮的新房。
改革開放以後,開始了大規模的城市建設。在老百姓的眼裡,改革開放的成果就是蓋起了一幢一幢的新房子。但那都是商品房,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