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黛煙羅,紅霓雲妝。
飲虹天外,懷珠滄浪。
十二式劍法,代表著十二種力量,是十二番不同的劍心,為卓王孫而狂舞,此時,他如龍一般,張開了他被冒犯的逆鱗。
濛濛青氣,在他周圍繚繞著,漸漸化成無數細小的劍芒,一柄柄,沒入了溼婆之弓那巨大的弓身裡。卓王孫心境在逐漸變化著。
歡喜,焦慮,快樂,憂愁。憐惜,哀傷。愉悅,悲慼,珍愛,盛怒,犧牲,怨恨。
每一種心境泛起,都化為力量,沉澱在暴躁的心脈中,鼓湧而出,化成精悍絕倫的真氣,疾衝溼婆之弓。
然後,一心皎潔,宛如天心紅日,照耀萬物。
那支箭,亦不再有任何鋒芒,只帶著毀滅的肅殺。
凜凜直指三連城中的楊逸之。
楊逸之迷濛的目光已無法鎖住這點肅殺的光芒。他嘴角綻起一絲笑容,卻也不再恍惚。他努力睜開被鮮血沾溼的雙眸,想看清楚眼前這狂傲如天一般的身形,卻發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他,不能再守護了麼?
他與他,本不該對決的。
是宿命麼?
他要守護,而他,卻要毀滅。
他心底感受到一絲悽絕的痛苦,忍不住輕輕問道:
〃我們還是朋友麼?〃
輕輕的聲音,穿過了百丈的迷霧,傳到他耳畔。
朋友。
卓王孫控弦的手指猛地跳動了一下。
嵩山大會,他與他惺惺相惜,約定天下武林,從此不再鬥爭。
御宿峰頂,他銜杯執酒,待它三月之後同飲。
誰也沒想到,那一次訂立的約期,已過去了如此之久,他們蔡再度相會,卻已是這般模樣。
若天下只有一個人能做他的朋友,那隻能是這個白衣落落的男子。
輝煌的曙光照進他的眼睛,帶來一絲刺痛。
他卻不能認這個朋友。
露冷風垂,它站在祭臺之頂,已經足夠久,足夠透過百丈的距離,看著它和她的一切。
那一刻,他惕然而驚。
只因為,他驚愕地聽到,自己冰冷的心中,竟然也會傳來破碎的聲音。
從此,他便不再要朋友。
“茫茫天下,任何兩個人都可以是朋友,但唯獨你我,不是。”
“永遠都不是。”
楊逸之掩住創口,猛然一陣劇烈地咳嗽。
他與他,終究要做敵人的麼?終究要他站在三連城頭,接他這一箭?
為江湖正義,為天下蒼生,為了她?
卓王孫目光冰冷,手指在弓弦上緩緩遊移著。
“今日這一箭你若不死,我當與你越戰聖山岡仁波吉峰。”
“你我之間,必有一戰。”
他手臂猛然張開,雙目中透出懾人的寒芒!
盡是殺意!
楊逸之勉強站直身軀。
他要接這一箭,一定。
那是他最後的守護。
猛然,一般妖異的力量襲來,他的身體被撞開。
非天之王的華麗衣衫,將他環繞住,重劫那顫抖的聲音宛如一抹創傷,自背後傳來。
“讓開!”他用力將楊逸之拉向後方。
“只有我,才有資格與這座城同歸於盡,只有我,才有資格毀滅這座城!”
楊逸之再也沒有力量抵擋。
他看著重劫,看著那孱弱的身軀披起華裳,看著那個妖異的面容籠罩上聖潔的光輝。
重劫笑了。
那是溫和的,寬容的笑。
他捧起頭上的秘銀孔雀之冠,輕輕放在楊逸之頭上。
他從身後猛然拉起一物。
那是一條機關做成的蛇,巨大的蛇身蜿蜒著,肋下生出兩隻鐵鑄的翅膀來,與螣蛇巨柱上畫的圖騰一模一樣。重劫抱起楊逸之,將他放在蛇身上。
“記得我說過麼?蛇若是飛天上,就會化成龍。”
他向楊逸之一笑。那一刻,他蒼白的臉被晨曦染紅,通透的眸子褪去了所有陰霾,變得無比清澈。
誰也不會想到,他的笑容亦會又那麼一刻,如明月一般動人。
他輕輕一按。
機關螣蛇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嘯,鐵翅一飛九丈,疾飛而出。
重劫望著漸漸遠去的楊逸之,目光中盡是痴痴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