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椎穿刺的結果顯示,她患了一種急性多發性神經炎,而且是一種最特殊的炎症:不像居–巴二氏綜合徵,它不會對運動神經造成全面影響,只是一種純粹(或近乎純粹)的感覺神經炎,透過神經軸影響到脊髓和腦部的感覺根①。
靈肉分離的人(3)
手術不得不延期了,病情越來越緊迫:她能活下來嗎?我們能做些什麼?
我們檢查完她的脊髓液之後,她用虛弱的聲音問我們:“檢查結果如何?”
“你有炎症,神經炎……”我們開始把我們知道的一切告訴她。當我們遺漏事情或者避重就輕的時候,她就用直截了當的提問把話題扯回來。
“我能好起來嗎?”她追問。我們面面相覷,看著她說:“我們也不知道。”
我告訴她,身體的平衡感由三個因素決定:視覺、平衡器官(前庭分析系統)以及她喪失的本體感受。正常情況下三者分工合作。如果有一方失去作用,其他兩方會在一定程度上發揮補償替代功能。比如,我的病人麥格雷戈先生(見本書第七章),他的平衡器官不能正常工作,我就告訴他用眼睛代替。患有神經梅毒或脊髓癆的病人有相似的症狀,但僅限於腳部,同樣需要用眼睛來代替(見本書第六章)。如果有人要求這些病人移動腿腳,他們很可能回答說:“好的,醫生,等我先找到它們。”
克里斯蒂娜聽得很仔細,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專注。
“那我要做什麼呢?”她慢慢地說,“是不是我過去使用到—你們叫什麼來著—本體感受的地方,現在都要用視覺、用眼睛來代替?我已經注意到了。”她沉思片刻,又說:“就是說我會‘找不到’我的胳膊。我認為它們在這裡,但我發現它們在那裡。這個‘本體感受’就像身體的眼睛,身體透過它來找到自己。如果沒有它—就如我現在這副模樣—身體就失明瞭。我的身體如果失去它的眼睛,就不能‘看’到自己了,對嗎?所以我必須去‘看’它,充當它的眼睛。對嗎?”
“是的,”我說,“完全正確。你都可以去當生理學家了。”
“我有必要成為生理學家,”她無奈地笑了笑,“因為我的生理狀況出了毛病,可能永遠都不能恢復健康了……”
用眼睛監視自己
克里斯蒂娜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堅強的意志,雖然急性炎症後來消退,她的脊髓液也恢復了正常,但是她的本體感受纖維受到的破壞還未治癒。所以,一星期或一年之後,她並沒有實現神經病學意義上的復原。透過各種各樣的治療和調整(情感和心靈上的努力不少於神經生理上的),她已經過上基本正常的生活,但是八年過去了,病情依舊沒有好轉。
第一個星期克里斯蒂娜什麼都沒做,只是消極地躺著,也很少吃東西。她處在一種極度震驚、恐怖和絕望的狀態中。如果不能恢復正常,生活將會怎樣?每個動作都要如此吃力,日子該怎樣過?尤其是,靈魂和肉體分開之後,她該怎麼生活下去?
生活總會出現轉機,克里斯蒂娜就是如此。很快,她可以活動了。開始,她要是不用眼睛,什麼都不能做。一旦閉上眼睛,她就會無助地癱在那裡。所以在開始的時候,她要用眼睛監視自己,做每個動作時都要費盡心思地看好重要的移動部位。儘管有意識地監視和控制,她的動作還是顯得相當笨拙。後來,讓我們這裡的所有人都驚喜不已的是,隨著她自己不斷地努力,每天堅持,她的動作開始變得優美、自然起來,動作控制得也愈加精準(雖然仍要全部依靠眼睛調節)。
一週又一週過去了,她正常的、無意識的本體感受調節逐漸被同樣無意識的視覺調節所取代,而且反應更加和諧,更加流暢。會不會某種更基本的功能在發揮作用?大腦對身體的視覺模式或身體影像的掌控能力通常非常微弱(盲人自然沒有這種能力),而且通常是附著於本體感受下的身體模式。有沒有可能,在本體感受的身體模式失去之後,透過補償或替換的方式,她得到了一種更強的、非同尋常的力量?也許透過這種方式,還使得內耳前庭影響下的身體模式或身體影像獲得補償性提高……同樣達到了比我們期望中還要好的效果①。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靈肉分離的人(4)
姑且不論她是否更多地使用耳前庭反饋,顯然她耳朵的功能增加了,這是一種聽覺反饋。通常,對說話而言,耳朵只是一種輔助器官,且無足輕重。即使我們因為傷風導致耳聾,也能講話,而有些先天耳聾的人也能夠獲得近乎完美的語言能力。講話時語調的變化通常是一種本體感受,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