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3 / 4)

小說:青白鹽 作者:九十八度

馬正天把多少女人睡了,馬登月把多少女人睡了,啥時代了,還拖著清朝的大辮子,還整天罵東罵西,這就是開明紳士,這世道,日他的二媽喲!思來想去,交道完全在於,馬登月是讀過書的人。這世道,日他的二媽喲,一邊在鼓搗讓人罵讀書人,打讀書人,糟踐讀書人,可比起別人來,還是讀書人臉大!上面有人多次動員讓海豁豁登臺揭發馬登月的反革命罪行的,海豁豁裝瘋賣傻,硬是不登臺,不張嘴,鼻涕從唇上的豁豁漏進嘴裡了,他也不伸手抹一把。他看得出,馬登月對他有些好感,見了面,頭揚得高高的,像犟驢,不理他,但,不像先前那樣捎言語帶剩飯給他難堪了。海豁豁認為,他的和善外交取得了空前巨大的成就,只要馬登月對他的臉色變了,整個天也就陰轉晴了。到底怎樣,就看這次給老先人遷墳了。半個月前,海豁豁提了兩副豬脖子,四截豬血灌腸,四隻豬蹄子,兩瓶西峰高粱酒,走進了馬登月獨居的窯洞中。

在我揍了杏娃的第三天午後,馬登月正在讀他永遠也讀不完讀不煩的諸葛馬前課,口中唸唸有詞,十指拿拿捏捏,海豁豁來了,我以為他是找我麻煩的,前一天名義上是追捕哈娃,實際上也包括我。這事不會這樣輕易了了,我為我做的任何事,心中都是有數的。誰知,一進門,他把禮物往旁邊一撂,撲通一聲跪下去,叫了一聲馬叔,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接著放聲大哭。馬登月顯然沒有任何精神準備,竟然呆了片刻,看見扔在地上的禮物後,一下子心如明鏡,臉上生出笑意,雖然一閃而逝,還是被我捕捉到了,他辮梢搖搖,慢步走向海豁豁,嘴裡說著:這娃,你這是胡為乎來哉,有話徐徐說嘛,世交八代的,桑梓情長的。。。。。。他彎腰扶起海豁豁,海豁豁涕泗交流,一時說不出話來。馬登月溫言安慰,過了許久,海豁豁終於表明了來意,言稱為人不孝,父母生不能盡孝,死,屍骨不能安葬,他想給父母遷墳,請馬叔念故人之情,贈輓聯一幅,給父母一條回家的路。我看見了,馬登月這個遊戲人生的老傢伙,這一刻,似乎被感動了,他的眼圈澀澀的,似乎有些溼意,他連聲說,好說,好說,天下之大,可謂至大矣,然天下雖大,惟孝為大。馬登月立即攤開紙墨,揮筆寫了兩吊子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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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鹽 十二(3)

馬登月寫字時,海豁豁臉上陰晴不定,顯得手足無措,那時,我已明白一些人世間的曲裡拐彎了,我猜想,海豁豁一定是急於知道馬登月究竟寫的是什麼,要是像以前那些不中聽的話,該如何是好,人家寫了,無論寫的是什麼,都得原封貼上,要是不貼,那等於舊仇未結,又添新恨,這恨又不知要延續多少年,多少代人,他為自己的唐突感到後悔,後怕。但,又不能不請他寫,不請他,別人敢不敢寫,還是小事,仍然等於把他得罪了。更嚴重的是,喪禮上如果沒有馬登月寫的挽幛,那就意味著整個喪禮一幅挽幛都不會有了,哪怕馬登月寫的挽幛詞語不得當,也比純粹沒有要好,至少,他一動筆,別人就好動筆了,用什麼樣的辭藻,也沒多少顧慮了。日他二媽喲,讀不讀書,竟是如此要緊。我想,當時,海豁豁一定在心裡罵了這麼一句。馬登月寫完了,我看此時海豁豁死的心都有了,殺人的心都有了,下跪的姿勢都列出來了。馬登月好似在專門熬煎海豁豁,他把那一幅挽幛顛過來倒過去,反覆看了幾遍,這才輕吐一口氣,搖晃著腦袋,徐徐說:

“不劣,不俗,不虛美,不隱惡,皮裡陽秋,甚得春秋筆意。”

海豁豁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神情既緊張,又沮喪,又滿是切盼。馬登月不著急,他順手拿起煙鍋,海豁豁見狀,一個健步奔過來,奪下煙鍋,裝滿煙沫,雙手捧起,恭恭敬敬將煙鍋嘴兒塞入馬登月嘴裡,雙手捧著打火機把煙點著。這是隴東男人間最尊貴的禮節。馬登月早已享受慣了,並不感到受寵若驚的,他連正眼都不瞧海豁豁一下,自顧自在欣賞他的墨寶。他吸了幾口煙,嗆出幾記鋪張揚厲的咳嗽後,從嘴上拔下煙鍋,用煙鍋頭朝我招一招,我近前去,他說:瓜毬娃,給你海叔念念。這些字是難不住我的,我有些顯派的,大聲念道:

要好兒孫須從尊祖敬宗起

欲光門第還是讀書積善來

馬登月摸摸我的頭頂,親切地說,這個瓜毬娃,原來不瓜嘛,還認得幾個狗爪子呀,你再給你海叔把意思講解一下。我瞥見海豁豁滿頭大汗,投向我的眼神全是敬畏、慚恨和惶恐。我說,就那麼一點爛髒意思,有什麼可講解的。一聽我這樣說,海豁豁心知不妙,絕望的眼神裡火花噴濺。馬登月在我的脖項輕拍一巴掌說,瓜毬娃,真是個瓜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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