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就在船上。
六兩和老爺的事全家主僕很快便風聞了,開始大家看她的目光有些異樣,過了幾天,也都正常了,除了老爺和夫人外,別人對六兩已經另眼相看了,做不做活路,做的好壞,都沒人計較了。名義上,六兩還是夫人的丫鬟,日常跟夫人在一起,遇見老爺召喚,便大模大樣興沖沖去了。馬正天是個怪人,愛和女人胡鬧,卻不願與女人一被同床,在女人房裡做完事情,他便回到自己房裡,在自己房裡做完事情,又讓女人離開。有時候,他半夜來情緒了,便去馬王氏房裡,原來是要把六兩趕到別的房中去的,現在也用不著麻煩了,三人同處一床,他想照顧馬王氏情緒,馬王氏卻不答應,把他往六兩身上推,他覺得這樣挺好。一個多月了,他再沒有出去跟別的女人廝混,馬王氏很高興,每天都要親手為他熬一碗參湯。
和女人不胡鬧了,又胡鬧別的了,和官府作對,哪有個好?馬王氏心裡驚恐,六兩心裡也驚恐,官府的厲害,她自小已經體驗夠了,人家不上門找麻煩也就罷了,哪有上門去找人家麻煩的道理。六兩把自己看成馬家一口人了,剛有了出頭的希望,老爺這麼一弄,眼見得剛冒出地平線的太陽,要被烏雲遮了。六兩早想出去把馬正天勸回來的,夫人沒說話,她不敢造次,現在夫人有令,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把人給扯回來,老爺聽不聽她的勸,正好可以檢驗一下她在老爺心目中的分量。在往大門外疾走的路上,六兩突然想起很小時聽到的一句粗話,在深宅大院多年,很少聽到粗話了,此時想起來,竟倍感親切。那句話是:老鼠舔貓屄,找不自在呢。這話用在老爺身上,竟是那樣的嚴絲合縫。放著官府的朋友不當,卻要拿跟自己無關的事與人家作對,不正是這句粗話所說的嗎。
看見六兩出來了,海樹理暗暗舒了口氣,眾丫鬟下人也看到了回去睡覺的希望,想起此時的熱被窩,覺得六兩是那樣的溫暖。六兩看不見馬正天那夥人的影子,卻聽見了他們的叫鬧聲。西峰城雖不算小,卻是方方正正的,西城門放屁,東城門聽響,南城門嚎喪,北城門抹淚,要是繞城轉一圈,可得耗費半天的工夫呢。到底是循聲追去拽回馬正天,還是在這等他轉回來了,再把他勸回家?這是一個問題。追上去吧,她不能確定老爺給不給她面子,那個人任起性來,直接是頭犟驢,而且匪夷所思,就在前兩天,他與她做那事時,他突發奇想,讓她在他上面,她當時被驚得面如土色,這算啥事呢。她雖只經過這一個男人,可她堅信,男人一定是在上面的,換了位置,老天爺都不會答應的。她也是有點個性的,事有可通融不可通融之說,顛倒乾坤的事如何做得?見她再三不肯,他倒火了,耍起了老爺的威風,她是哭著就範了的。明明是自己錯了,還給別人發火,老爺要是不講道理起來,天底下就沒道理可講了。她又想,要是老爺這趟子轉回來,不想再轉了,那她與別人的特殊性又在哪裡體現呢。躊躇再三,六兩決定冒險一次,幼年隨爹孃流浪時,她常聽說書先生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些敢於冒險的人,後來封侯的封侯,拜將的拜將,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呀。她暗暗提足一口氣,整整衣袂頭臉,威嚴地說:
青白鹽 十九(2)
“海先生,跟我來,把老爺勸回來!”
海樹理愣了片刻,一時反應不過來,幾個丫鬟和男女下人一干家丁也愣在那裡,彷彿天外之音突然傳來,耳朵還不大適應。
“杵到那裡幹什麼,難道老爺不是你們的老爺!”六兩加重了語氣。
海樹理率先反應過來,朝大家喝道:
“耳朵叫驢毛塞了,沒聽見六兩姑娘的話嗎?”
眾人這才呼啦啦動了。六兩是大腳板,大踏步走在前邊,冷風將頭髮揚起來,將裙襬揭起來,大有志士赴義之慷慨。六兩聽海樹理稱她姑娘,這可是了不得的稱呼,先前都是直呼其名,除了比她小的丫鬟稱她六兩姐外,像海樹理這些臉面大的下人,在她們面前至少是半個主子。姑娘是多麼尊貴的稱呼?主子家對姨表姑表兄弟姐妹家女兒的稱呼。眾丫鬟下人聽了這話,個個使勁呆了呆,這是出自海先生之口的,非同小可,腳下不由得穩重了許多。六兩也在心裡使勁一呆,繼而興奮莫名,一條通天大道在她眼前伸向遙遠,腳步輕如乘風,那些小腳丫鬟小跑著,仍然被拉下好多步。聽聲判位是六兩的長項,她帶領大家從一個小衚衕橫插過去,剛好擋在馬正天前面。這夥人正亢奮得恨不得上九天攬月下四海捉鱉,馬正天坐在兩名腳戶壯漢的肩膀上,手舞足蹈,尖聲嚎叫,後面黑壓壓一大群人跟著大聲嚎叫,手舞足蹈,腳板狠敲黃土地面,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