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摸索打人,我一把將哈娃搡了過去,正好捱了一拳,杏娃以為找著目標了,一拳猛似一拳,直戳戳捅來。我勇敢地站在哈娃面前,挺起胸膛受了兩拳,大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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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鹽 五(4)
“狗日的,讓豬腸子塞糊塗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種衝老子這兒打,打人家哈娃幹啥子?人熊了,是人不是人都想欺負人!”
哈娃在我身後,他知道我替他捱了兩拳。他沒看見,杏娃眼睛睜不開,拳頭亂掄,倒是打著我了,卻是虛飄無力,我看的準準兒地,拳一來,我借勢側身,力卸的差不多了。哈娃沒有爹,死了的爹又是揹著反革命的名被槍斃的,誰都可以欺負他,我知道他的內心積滿了火,我用一句話把他的火點燃了。他要從我的側面衝到前面,大喝道:
“日他的老先人,今日個要和他殺豬的種弄個事哩,毬大個事!”
我張開雙臂,把哈娃攔在身後,我以命令的口氣說:
“哈娃快跑!這兒沒你的事,我惹的事我擔著,要咬毬咬我的,你快跑!”
“要跑你跑,孫子才跑哩!”哈娃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滿臉通紅,四肢亂顫,一膀子將我撞開,杏娃正好瞎眉失眼地往前撲,我看見,哈娃一個前弓後剪,腿肚子的勁用上了,屁股上的勁用上了,腰裡的勁用上了,一個直勾拳打出去,正中杏娃面門,哈——哈——哈——杏娃大叫幾聲,後退,後退,再後退,退出幾步遠後,一個屁股蹲,坐在地上。我說:“哈娃,好樣的,一不做,二不休,咱倆把這狗日的拾掇了算了!”
“說的有理!”哈娃興致大起,我倆趕上前去,兩腳輪換著踹,杏娃肉乎乎的在地上嚎著,滾著,我倆越踹越興奮,踹到後來,都忘了這是在踹人了,只感到腳板上那叫個爽!杏娃向我們告饒了,這傢伙平時都是別人向他告饒,誰聽過他向人告饒呀。我心想,人家都告饒了,人家向人告饒可不容易,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的腳頭子飛的慢了些,哈娃卻踹的正歡勢,踹一腳,喊一聲:狗日的!他就這樣踹著。他還一邊唱著歌兒:
啷哩咯啷,
啷哩咯啷,
啷哩咯啷哩咯啷,
啷哩咯哩啷!
哈娃的頻率也緩了下來,他是累了,氣喘得呼呼的。聽見杏娃告饒,他卻來勁了,他說,你狗日的,要是像平時那樣牛到底,老子興許還饒了你,你要當孫子,老子偏不給你當爺!哈娃的腳頭子又飛的快了。
踹不動了,杏娃像死狗那樣鋪展在地上,滿身滿頭滿臉都是土。我倆坐下喘氣。哈娃還不解恨,可他實在累了,站了幾次都沒站起來,他忽然靈機一動說:
“給狗日的嘴裡把土塞上,權當是拿土灌豬腸子哩!”
“好主意!”
我讚一聲,兩人艱難地互相扶持著站起來。滿地都是土,一點都不用愁找不到土。我們每人抓了兩把土,一把塞入杏娃嘴裡,一把撒在他的臉上。“撤!”我喊了聲,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我們是從村西往村東走的,我們的影子在我們的面前,長長的,濃濃的,我們的雙手大幅度地甩起來,像兩棵會走的大樹。我用眼睛的餘光瞥一眼哈娃,突然發現,這個平時老收不住鼻涕的傢伙,目光堅定,臉面剛毅,走起路來,雄風歷歷,我心裡生了些許尊重,生了些許畏懼。那一天,我還不確切知道,哈娃的英雄氣概與我們馬家有關,我只是聽人閒話說,哈娃與我爺爺馬登月有關。一場架打完,我隱約看來了,他與馬家人是有些關係的。我說,哈娃,咱把禍闖下了,咋辦?哈娃大咧咧說,怕個錘子,要吃牛肉牛滾狗!我怯怯地說,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怕他,就不捶他了。他爹要是鬧來了,要挨咱們大人的打哩。
哈娃愣住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哈娃不敢跟人打架,打得過打不過,那是本事問題,問題是,他打贏打輸,回去都要挨他媽媽葉兒的打。這一刻,他害怕了,今日的架打大了,打的還是歪人海豁豁的娃杏娃。海豁豁有事沒事總提著殺豬刀,與人一言不合,就掄歡了刀子衝來了,他是村裡誰也惹不起的歪人。至今,他還沒有真正捅過一個人,但滿村的人都被他捅怕了。夥伴們每天出門,大人再不說啥,只鄭重安頓:不要惹杏娃!我的奶奶可從來沒給我說過這種話,有時候與海豁豁在村中碰面,海豁豁低頭急急走路,我奶奶卻睜大眼睛瞪著他,咬牙切齒說一句:癩蛤蟆不長毛,是種的過錯!海豁豁裝做沒聽見,急急地走了。奶奶死了,我歸爺爺管,爺爺馬登月也從來沒給我說過這種話,他也從來不說有關海豁豁的事。我心中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