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師父就不與他計較了。」端木瑢予微嘆口氣,又朝秦隼一個點頭。「秦賢侄,此子就交與你了。」
待師徒二人相偕離去,秦隼視線落到喬杞身上,嘴角微勾,目光漸冷。
「好啦,他們已經走了。現在你是不是該給我說說,你是怎麼打敗我兄弟,又差點殺了他的?」
一走出一片狼藉的客房,端木欣整個人頓時鬆懈下來。
庭中的水塘光滑如鏡,偶爾泛開一圈圈的漣漪,粼粼波光幾乎眩花了人的眼,端木欣看了兩眼,忽覺眼前一陣陣發黑。
「欣兒?」一聲擔憂的輕喚,明明近在耳旁,端木欣聽來卻是飄忽不定,好似從遠方傳來。
他抬手扶額,想對身旁的人說自己沒事,但精神完全放鬆後,剛剛被忽視的疲倦感全數一整而上,腦袋昏昏沉沉的,身體也忽冷忽熱起來。
是病了嗎……?
端木欣模糊想著。腦袋暈沉灼熱,心裡卻莫名地輕鬆起來。
也好……這樣師父就不會扔下他了吧。
師父為人最是心軟,如果病了就能得到他全心全意的關注……那麼病了也好……
很自私的想法,但是幾乎無法思維的少年已經無法想得更多。
當年初到端木家不久,十三歲的少年就生了一場大病。
在倚紅樓那幾年的經歷,一度虧空了他的身體,在那之後費了許久的時間才慢慢調養過來。
當時的事,端木欣一直記得很清楚。
端木瑢予人很好,真的很好。連認識不久的人,他都願意溫柔照顧,連續幾天病中人睜眼一醒來,入眼的就是這俊朗男子滿眼的溫柔關切;幾次病中嘔吐弄髒了他的衣袍,他也從未發過脾氣,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摻雜著擔憂的無奈。
原本端木欣以為,那是端木瑢予對於撿了個麻煩的無奈。
卻沒想到,端木瑢予無奈的不是撿了個麻煩小鬼,不是自己又髒了一身衣服,而是好不容易喂進少年肚子裡的粥又被吐出來││吃不下東西就沒有體力,沒有體力就沒法對抗病魔,端木瑢予真正擔心的,只是他的身體,只是他。
從來沒有人對端木欣這樣體貼入微,這樣發自內心的好……所以他愛上端木瑢予,愛上他的師父,並不是他的過錯吧?
如果師父對他的好少一分,也許他不會陷溺得這麼深。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意識飄遠的少年悄然闔眼,腳步一晃,無力地仰起下顎,身軀向後傾倒,然後,被端木瑢予堅實的臂膀穩穩抱在懷裡。
「欣兒,你到底是怎麼了……」焦慮關切的視線在少年身上徘徊,在看見端木欣泛白的臉又透著一層異樣的紅時,端木瑢予方明白過來。
原來他是病了,不單單只是疲憊!
為何自己竟然沒有察覺?
端木瑢予心裡又是羞愧又是慌亂,好半晌才勉強鎮定下來,一把將昏迷的端木欣打橫抱起,帶到另一間客房去,又匆匆喚店小二去請大夫。
被褥將床上的少年蓋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絲涼風。這樣的晴朗天氣,蓋這般厚的被子,非得捂出汗來,可是少年燒得通紅的臉上一滴汗沒流,甚至牙齒還咯咯打顫。
很冷嗎?端木瑢予眉頭深蹙,將自己的右手探進被裡摸索一陣,慢慢握住端木欣的手。
平日溫熱的掌心,此時卻是冷涼,絲絲冷意沿著相貼的指掌傳來,那種冰冷讓人感覺並不舒服,但端木瑢予只是握得更緊,並且輕輕地摩挲,試圖為他帶來一點溫暖。就如從前所做的一樣。
連端木瑢予也不明白,自己怎會這般心疼端木欣。
外人對他的評論,他都是知道的。
人人都說他是個溫柔有禮風度翩翩的君子,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劍法之精妙,同輩之中無人可敵。
可端木瑢予的劍被人傳頌得再多,最出名的,卻仍是他那與生俱來的溫柔性情。
端木瑢予為人溫柔可親。然他對誰都溫柔,真正上心的,卻只有寥寥數人││比如相交多年的幾位老友,與對他恩深情重的義父義母。
很多年前,孃親曾問他有無心儀的女子,或者喜歡什麼樣的佳人。當時的端木瑢予左思右想半天,卻是答不出。
他從未在心中描繪過他將來喜歡的那個女子可能的模樣,也未曾對哪位姝麗名媛動心。
佳人美色,從未在他心裡留下一點痕跡。
但端木瑢予只以為那是因為他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