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這關鍵問題,立時間抬頭望住丈夫。
信暉也正給我傳來求助的目光,他以眼神示意我與他聯手把跪在靈位前不動的金家奶奶扶起。
對吧!先把悲惱不已的老人家攙扶起來,送回房裡去再說。
息一息吧,最壞的事總會成為過去。
當我和丈夫衝前去扶金家奶奶時,只這麼一伸手把她抓著靈位臺的手放鬆,她整個人的重心就失了,倒在信暉的懷裡。
“媽!”信暉淒厲地驚叫。
這一叫把全靈堂的人都驚動了,全都圍上來。
天,怎麼可能?
我以雙手掩著臉,開始嚇得狂哭不止。
金家奶奶已經斷了氣了。
是不堪刺激,腦部一下子充了血,就完了一生了。
喪事退後幾天舉行,不知情的人一直搖頭半感慨半讚歎地說:
“鴛鴦同命,離不了彼此了。”
只有知道經過的我們,惆悵痛苦得不能自己。
信暉尤然。
我都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詠琴的雙滿月擺不成喜酒,反而是他父母雙亡的白事一起辦,這份際遇也真令人難受了。
信暉的情緒沉落了好一陣子,直至喪事完全辦畢,他才勉強抖擻精神,跟我們商量著以後要處理的業務與家務。
是他以一家之主的身分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客廳上商議一切。
大廳內,各人都端坐著鴉雀無聲。
家庭鉅變之後,猶有餘悸,誰敢稍稍放肆?就連那三姨奶奶都沉寂下去。
或許,她多少有點歉疚。
因此,三姨奶奶靜靜的坐著,緊緊拖著兒子,讓旭暉站在她身邊,好像以兒子作護身符似。
金信暉清一清喉嚨,說:
“今天大家都到齊了,我好把金家日後的計劃講一講。
“不幸的事已然發生,我們再傷心,也必須讓它成為過去,所有悲哀與怪罪都是無補於事的。我相信泉下的父母有知,也不願意我們只追究過往,而不向前瞻望。”
信暉一這麼說了,三姨奶奶緊張的面部表情是一下子地寬鬆了。
環顧整個大廳,有兩位長輩在,其一是金老爺的堂弟,我們都稱他作九叔,一直跟在老爺身邊任事,管金家的租務,平日絕少話,是個不惹是生非、自管自過活、性格忠厚而近乎孤僻的一個人。
另外一位長輩是金家奶奶的親姐姐,我稱她作姨奶奶的,打從第一天當新抱,她就對我很有好感。
這位金家姨奶奶嫁過人,丈夫早死了,便在觀音寺內掛了單,管自過清靜的半出家人生活,閒來也上金家住一頭半個月,跟金家奶奶這妹妹做個伴。
現今畢竟是要籌策宣佈大事,當然也得把兩位輩分高一點的人請來,算是盡禮數,壓壓陣。
這也叫作在家庭會議的大前提上,得到了長輩的支援了。
於是信暉便繼續把話講吓去,說:
“爹生前已經作了一些生意上的部署,他積極地要金家到香港發展。上個月我到香港的時間頗長,就是為了落實一些物業與地皮,並且籌劃在中區開設一間貿易行。”
金信暉稍停,拿眼望望我。
他的意思好像在說:你是怪錯我了,根本在香港都忙不過來,怎麼還有空去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作為妻子的不體諒丈夫奔波勞碌,白呷乾醋,真要不得。
我因而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不敢作出什麼回應。
金信暉道:
“如今呢,香港的發展事在必行。況且上下九的生意有老劉等舊臣子在,算是放心的。至於廣州城內外的物業,一向在九叔的關照下沒有什麼亂子出過,我也不必呆在這兒,一切也會如常的運作。”
這就是說,信暉要長駐香港了。
那麼,我呢?詠琴呢?是把我們母女倆帶在身邊,抑或仍要我們留守廣州?
只好耐心地聽信暉講吓去:
“我是打算到香港去做開山闢地的工作了,事實上,戰後的香港在英國人的羽翼下,發展得相當不錯,我看是有前途的。”
姨奶奶插嘴問了個我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那麼,大嫂跟詠琴呢?你是否也準備把她們母女倆帶到香港去?”
信暉看我一眼,忽爾自覺渾身熱血沸騰,有一點點像唸書時,老師在段考之後把學生逐個叫到跟前聽訓,是兇是吉,是贊是彈,真是未卜吉凶,半顆心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