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洲!”周廷琛捉住幼弟手腕,“別胡來。”
叛軍名為天闕軍,前夜抵達宛州,駐紮在城外三里,登上城牆即可遙遙望見。
周芒洲認得天闕軍的紅褐色獵獵旗幟與通體銀黑的鎧甲,遠遠看去,十萬大軍如同一條粼粼銀川,蜿蜒至大地盡頭,聲勢浩大。
而宛州駐守兵馬,加上從皇城調來的,不過區區三萬。
天壤之別,不說毫無勝算,以少勝多從來難如登天。
“真的是他……”周芒洲搭在城牆上的雙手攥緊,眼前陣陣發黑,腦子嗡嗡。
周芒洲往前探去,想再看得清楚些,卻只見青天朗朗,日輪驟然縮成一個白點,天昏地暗。
朦朦中,有人溫柔喚他:“小殿下……”
當他再次醒來,已是日落月升,金戈鐵馬,聲聲入耳。
城中亂作一團,不時有百姓攜家連夜出逃。
周芒洲一個激靈,差點撞到木板壁上,耳邊盡是車輪碌碌,他在一輛馬車中。
“兆輝。”他叫貼身侍衛。
車門開啟,侍衛繃著臉說:“殿下,天闕軍攻城,我們得儘快離開宛州,回到皇城。”
周芒洲愣了足足四五秒,倏然反應過來,砰的抓住車門,氣息不穩道:“二哥呢?”
“二殿下正在指揮應敵。”
“沒有談判?”
“……屬下不知。”
周芒洲握住自己的配劍,“掉頭。”
“殿下……”
“掉頭!”
以周廷琛的智謀,怎麼可能沒有派遣使者前去談判,天闕軍駐紮城外三天而分毫未動,就是最好的證明。
周廷琛在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到達。
天闕軍的反叛實在太過突兀,別說周芒洲,便是朝中眾臣、皇帝皇后,也是始料未及。就好像天降災禍,天闕軍半個月間連攻十八州,不可謂不是神乎其技。
邵風向來是一把鋒利無雙的刀,所過之處,只要他想,可以寸草不生。
曾經,周芒洲以為自己掌握著這把刀,想珍藏在身邊,甚至違背綱常人倫,昭告天下將與邵風成親,如今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邵風背叛了大周,背叛了他,背叛了他們往昔的相處的時光。
還是說,都是假的?
周芒洲心中仍然存著疑竇,與一絲奢望,也許邵風並沒有背叛,而是天闕軍中有人奪權了呢?
比如邵風身邊的鬼面。
周芒洲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那個鬼面向來心思叵測,手段殘忍,用得好,是一把利器,若生了反心,誰都無法控制。
殺喊聲震天,已是近在耳畔。
天闕軍攻城之勢浩大,周芒洲只用耳朵聽,便知軍情危急。
城門發出轟隆之聲,如同打雷,一車又一車的滾石運上主城門上方城牆,以此擊退順著雲梯攀爬而上的敵軍。
周芒洲踩著石梯跑上城牆,腳下乏力,踉蹌一步磕到膝蓋,剎那間疼得頭皮發麻。
“殿下!”
周芒洲推開侍衛攙扶的手,自己爬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拾級而上。
他必須親眼看到。
城牆上,大周軍按照指揮嚴密佈防,火光沖天,不時有箭矢流星雨般射來,有人倒下,有人流血,還有人發出臨死前的痛呼。
“殿下,小心!”侍衛揮劍斬開一支飛箭。
箭是一波一波發的,彼方射罷,我方回擊,趁著這工夫,周芒洲貓腰疾步穿過,來到主城門上方,自垛口往下巡望,順手砍翻一名即將爬上來的敵軍。
“小洲!”周廷琛的聲音傳來。
周芒洲頭也不回,一躍而上,站到城牆上。
“把他拉下來!”
周芒洲宛如一隻活生生的靶子,危險,卻也顧不得了,他就是要邵風看到他。
夜幕中落了雨絲,風更疾了些,周芒洲的黑綢繡金鑲狐狸毛披風飄蕩在硝煙中。
他極目遠眺,看到了天闕軍的飄揚的帥旗。帥旗前,便是一駕威武的戰車,戰車前則是一匹四蹄踏雪的黑色駿馬。
駿馬之上跨騎一位身穿玄鐵鎧甲的將軍,沒有戴頭盔,一頭長髮束起,英姿颯爽。
周芒洲卻如遭電擊,再也騙不了自己。
火光沖天,那馬上的將軍抬頭看去,身形一滯。
周芒洲遙遙望著那將軍,只能模糊描繪出他的俊美輪廓,他臉上是什麼神情,一概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