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你的,我來吧。”
主子吩咐了,玉竹也就不敢貿貿然進來。
穆連瀟撩開幔帳起身,趿了鞋子,他夜視好,只這麼一會兒,就能看清屋裡狀況了。
況且又是十六夜,風大卻沒有擋住了月光,皎潔清亮,撒了一地斑駁。
穆連瀟仔細把窗戶的鎖釦插上,又走到桌邊,從桌下取了還溫著的熱水,倒了一小杯,試了試溫度後,又回到床邊。
掀開幔帳探身進去,他伸手揉了揉杜雲蘿的額頭,笑著道:“喝一點潤潤。”
杜雲蘿一怔,復又莞爾。
她的嗓子的確不舒服,每次飲酒,不管多少,第二天起來總覺得乾巴巴的,連說話都不舒坦。
她夜裡席面上吃了酒,這會兒正是難受,連話都懶得說。
穆連瀟知道她的小習慣,就如同她知道他的。
杜雲蘿勾起唇角,半支起身子來,就著穆連瀟的手飲完。
穆連瀟問她:“還要不要?”
杜雲蘿忙不迭點頭。
三杯熱茶下肚,不止是嗓子,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舒坦了。
穆連瀟這才鑽了進來,把要靠過來的杜雲蘿輕輕止住了:“待會兒,剛在外頭轉了一圈,別凍著你。”
杜雲蘿笑意更深,卻不肯聽穆連瀟的,整個人往他懷裡鑽:“才不凍呢。”
穆連瀟拗不過她,只好笑著隨她了。
這麼一鬧騰,睡意都散了不少。
杜雲蘿依著穆連瀟說話,提起了練氏的傷勢。
“未免太……”杜雲蘿皺著眉頭,思索著要用什麼詞,可想了會兒還沒想明白,乾脆也就略過了,“我是說,一躺就是半年,換了幾個大夫了,結果今兒個又摔斷了。
還有二叔父的咳嗽,廚房裡每日都燉川貝梨子,我是知道的,喝了這麼久,要我說啊,既然沒用,不如不喝了,可二叔父依舊雷打不動地喝,也沒另請大夫瞧瞧,甚至祖母那裡,也沒說讓要二叔父再診斷診斷。
畢竟是半年了,二叔父可不是稀裡糊塗的人,他不可能沒有疑心吧?
還是說,苦肉計?”
杜雲蘿說完,眉頭皺得更緊了。
穆連瀟握著她的手,指尖來回摩挲,動作隨意卻也恰意:“二嬸孃剛才那一下摔得可不輕,若是苦肉計,也不是不可能……”
二房做事太過極端,事到如今,使出什麼樣的手段來,都不叫穆連瀟奇怪。
事情分兩面。
若不是苦肉計,今日練氏這一摔,以穆元謀的城府,絕對會起疑心的,一切都是巧合?穆元謀沒有那麼天真。
可若是苦肉計,二房如此隱忍,又在圖謀些什麼?
不……
他眼下應當考量的是,這一切並不是苦肉計,那麼是誰在暗處對二房下手?
讓練氏下不了床,讓穆元謀的身子欠妥……
能不動聲色做到這一切的,只有、只有吳老太君了。
吳老太君調查過垂露的事情,但在那之前,在元月之時,她就已經對練氏動手了,是什麼事情讓吳老太君狠下心腸?
穆連瀟一時說不上來。
杜雲蘿就躺在他身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也聽到了他不自禁的一聲低嘆,讓她的心也不由一緊。
夫妻同心。
穆連瀟在想些什麼,杜雲蘿多少是知道的。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無從安慰,吳老太君的身體出現了前世沒有的偏差,杜雲蘿怎麼能以前世吳老太君還活了四五年來安慰穆連瀟?
何況,在他們這些晚輩心中,哪個不盼著吳老太君長命百歲?
四五年?
四五十年都不夠!
杜雲蘿心裡也堵得慌,她本能地抬起身子,深深望著穆連瀟,以唇抵唇。
清淺的唇角相觸,不知不覺間一點點加劇,以杜雲蘿沒有意料到的速度燎原,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被穆連瀟拘在身下了。
杜雲蘿的唇還有些發麻,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伸手覆住了凝視著她的灼灼雙眸,杜雲蘿啞聲道:“不想那些了,現在不想。”
誰在算計,誰在謀劃,都暫且放到腦後,等明日醒來時,再細細琢磨吧。
穆連瀟沒有說話,他看不見她,只有睫毛掃過她的掌心,感受那隻小手帶給他的溫度。
室外風大,帳內繾綣。
杜雲蘿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