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目。
周滿見過金不換為泥菩薩聽課抄錄的筆記,從榻上起身,來到書案旁,拿起一張紙來看一眼,便認出是他的筆記,沒有半點驚訝。
只是要將這一頁紙放下時,垂眸才瞥見旁邊筆筒裡不僅倒插著幾管大小不一的毛筆,竟還倒插著一根人手指粗細的木枝,這下便覺得有些奇怪。
看起來只是普通的銀杏木枝,並無什麼特別之處,怎麼插在筆筒裡?
周滿下意識伸手將這木枝拿起。
可沒想,就在她拿起這木枝的瞬間,窗外便傳來一道華麗慵懶的聲線:“別動它。”
周滿頓時揚眉,抬頭看去。
窗戶沒開,卻有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從窗邊移到門外,緊接著門便被推開了,金不換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走進來,從她手裡去過那根木枝,慢條斯理地插回筆筒,只道:“一根尋常的陳年銀杏木枝罷了,可禁不住你這位參劍堂劍首的指力,當心些。”
周滿這才看見那木枝邊緣有一層淡淡銀光閃爍,竟是下了一層禁制,難怪自己一拿他便察覺。
她道:“既無特別之處,怎麼插在筆筒裡,還下一道禁制?”
金不換道:“花要插在花瓶裡,筆當然也要插在筆筒裡。”
周滿道:“這是你的筆?”
金不換輕輕笑一聲,說:“是我最早的筆。我能進杜草堂,可都是它的功勞呢。”
聽見這句,周滿腦袋裡靈光一閃,總算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聽聞。
蜀州四大宗門,即便比不上神都那些世家大族,可也得是天賦不俗的人才有機會拜進去當弟子。
唯獨杜草堂,有一條例外的規矩——
字寫得格外好的,或者詩作得格外佳的,不管是什麼天賦、年紀,只要得了掌門認可,都能拜入其門下。
金不換看她神情,便知她已猜著了,但也不介意,只道:“我天賦平平,出身寒微,年少時別人在學堂讀書,我還要為飽腹生計發愁,自然不可能搞來丹藥改善根骨,更學不來什麼詩詞文理。若想晉身,拜入蜀州四大宗門,便只有杜草堂這一線機會。我拿樹枝在泥地上劃了七年,雖沒什麼天賦,但總算還有幾分運氣,書不能讀,詩不能作,可寫字好像還不差……”
書法一道,憑的可不是什麼運氣,必要有大毅力、大恆心者,方能日復一日,漸漸寫出自己的神韻來。
杜草堂哪裡是給字好的人機會?
這個承繼杜聖遺志、想大庇天下寒士的宗門,只是願給天下無門無路又不甘心的苦命人一個往上的機會罷了。
周滿心中竟有幾分動容。
金不換將那根木枝插回筆筒後,又順手將桌上那幾頁臨摹練字的紙張捲了,收到一旁,然後問她:“餓嗎?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
周滿其實不餓,但還是點了點頭。
金不換便帶著她走出去門去。
這時周滿才發現,他們是在一棟小樓的二層,裡面雖然奢華,外面卻只是普通的青磚黑瓦。
下面是一座寬敞的院落,不少人正進進出出。
有趕馬的車伕,搬貨的腳伕,發餉的夥計,算賬的先生……
周滿一見,不免有些驚訝。
金不換卻是神色平平地從樓梯往下走,只道:“歡迎來到我的‘老巢’。”
周滿於是在他身後笑起來,跟著下樓。
只是沒料,兩人下來腳才剛沾到地面,外面便有一名灰衣少年急忙忙奔了進來:“不好了,郎君,蘇慕樓,蘇慕樓那邊出事了!”
這灰衣少年周滿是認得的。
昨夜替金不換駕的車,之前打劫宋氏時也見過,好像叫“餘善”,是金不換的心腹。
金不換一聽皺了眉,倒不慌張,只是奇怪:“蘇慕樓在雲來街,又不是我們的地盤,即便出事,跟我們有什麼干係?”
餘善急道:“是常師兄!”金不換面色陡地一變:“你說什麼?”
餘善喘了口氣,語速飛快:“剛剛我們的人去金燈閣交接,回來路過蘇慕樓,看見那邊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滿滿的都是人,就順口打聽了一下。他們說,是蜀州四大宗門的人在裡面對峙,常師兄孤身一人被其他三門的人堵在裡面,現還不知是什麼形勢!”
周滿頓時一怔,想起那位總在學宮板著臉的常師兄來,心想她看蜀州四大宗門之間的關係不差,常濟也頗得其他幾人敬重,怎麼會忽然對峙起來?
金不換顯然也有此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