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看向周滿。
周滿了然:“在借劍骨之事八字尚未一撇的時候,長老就肯先滿足我的條件,已是誠意十足。剩下的,自然是等劍骨之事落定,再談不遲。”
韋玄於是拱手躬身:“姑娘能理解,再好不過。如此,韋玄提前謝過姑娘大恩大德,半月後,無論劍閣之事是否落定,必給姑娘一個答覆。”
這時的韋玄倒好似一片誠心,面容和藹,然而周滿看了也全不放在心底。
事既談妥,當然也沒有多留的理由。
韋玄當即帶著眾人告辭。
只是才從裡面出來,那名叫“商陸”的青年便沒忍住,道:“長老怎能答應,還把《神照經》給她!平白多出一年,焉知不會夜長夢多?”
韋玄出來後,面容也並不輕鬆:“她是不知雙方必先立‘心契’、立‘心契’又必得心甘情願,才會如此輕鬆地同意換骨。若想取之,必先予之。不答應,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難道非得……”
說到這裡,他自己收了聲,顯然有一口鬱氣壓在心頭難吐。
商陸也像想到什麼,一時無言。
韋玄這才嘆道:“再說,公子的身體,眼下未必能承受換骨之痛,請一命先生再調養上一陣比較穩妥。”
商陸便問:“那名額呢?大公子那邊早就發過話——”
韋玄打斷他:“此事自有我去周旋。”
商陸憋了口氣,沉默片刻,不得不提醒他另一個事實:“可公子也在劍閣。”
“……”
韋玄抬頭看著他,久久無言。
不速之客走後的陋舍,一片清冷,周滿就站在窗邊,目送那群人走遠,唇畔便掛上了一抹微妙且危險的笑意:“前世未曾謀得一面,今生總該會上一會,較個高下,看看你是人是鬼!”
中州神都,公子王殺!
周滿記得清清楚楚,前世王氏將她接去神都後,並未立刻剔她劍骨,而是讓她等待了足足一年餘三個月,才安排換骨。
在那段等待的時間裡,她曾聽聞——
王殺當時並不在神都,而是在蜀山劍閣、劍門學宮之中!
這便是她敢同韋玄提出一年後再換骨的原因所在,也是她一定要去劍閣學劍的原因之一。
韋玄留下的那本《神照經》就拿在手裡,周滿隨意翻開,便見一片銀色流光閃過,一行行字跡懸浮到書頁上方。
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神照經》。
別說在統御中州的王氏能排進前三,便是在全天下也在十大修行功法之列,絕非凡品。
韋玄不過跟她達成了口頭上的約定,便給了她如此珍貴的功法,要說出去,誰不得誇一句王氏豪奢、韋玄心善?
若周滿心智的確是個剛喪母的小姑娘,此刻只怕已經滿懷感動。
只可惜,她不是。
如今的周滿,誰也不信,心腸冷硬。
上一世,韋玄便是如此,千般照顧、萬般禮遇,彷彿的確將她當做救王殺的大恩人來對待。
周滿真的信了,甚至還想:他們也是為了救人。
可直到換骨結束,被人千里追擊、合圍絞殺……
她才恍然醒悟——
對方對她的一切好,不過都是為了化解她的猜忌,卸下她的心防,好讓她心甘情願,立下“心契”!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尚不敢毀傷;既是天生劍骨,便是受之於天,必得心甘情願,方能滴血立下契約,放棄天授之骨,換給他人。
這便叫“心契”。
心契一立,拿捏在他人手中,便如待宰的羔羊,即便她後來醒悟再要反悔,也已經晚了。
韋玄的剋制也好,大度也好,感恩也好,本質與前世沒有分別,周滿又怎會被這點虛偽的施恩所打動?
拿著《神照經》翻得幾頁,她便目露嘲諷。
換了世間任何一個普通修士,對此經只怕都是求之不得。
可對周滿來說……
她輕輕一搭眼簾,腦海裡便浮現出封禪當日、玉皇頂上那射落萬修的一箭!
“問天下英雄,敢邀明月,看斜陽落虞淵,此生還有憾否……”
周滿低聲一句呢喃,沒忍住一笑,竟是半點也不在乎地將那冊珍貴的《神照經》扔在一旁。
她前世主修乃是武皇金簡上所載的《羿神訣》,配以來歷不凡的倦天弓,縱然缺了半指、身無劍骨,也殺得天下變色、群豪膽寒,連三大世家都不敢同她正面相